十数漆黑弩箭飞驰急射,脱离险境的清芸一回头便瞥见直指羽朗后背的几根如黑线般的箭矢,刚打算惊呼提醒,大地猛地动摇。
“啊呀呀——”
清芸维持着平衡,抬头的一幕立时让她张大小嘴,跌坐在了地上。
只见羽朗身后的荒野龟裂,根根枝干虬结翻腾,一层层如织毛衣般交错着向上堆叠,转眼便垒作木制的高墙,这般迅捷的神速让人毫不怀疑给这枝干一炷香时间能搭上天去。
高墙刚一建起,另一侧便传来了“咚咚”的击打声,数个向内的凹陷让枝干扭曲形变,好在并未完全损坏,羽朗看向半身树化,头顶枝叶繁荣的梧桐微笑着树起了大拇指。
远处,顾梦妍见清芸平安无事没了后顾之忧,出手也就变得大开大合,复归黑瞳的眼眸霎时又被血红浸染,异能不要钱般地倾斜。
垫步缠上的刺客刚准备出手,速度便被一降再降,灵魂都好似在自身停滞的时间中凝固起来,黑披风下看不见的手臂皮肤越发粗糙而松弛,五指孱弱而僵硬。
另一搭手的刺客见他举止怪异想上前援助,却见眼前穿梭过一道黑影,他伸手抹过有些刺痛的咽喉,模糊的视线隐隐捕捉满手的淋漓鲜血,便在惊骇中向前倒在了荒野。
被困于时间囚牢,陷入绝望的披风刺客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刺客,那女子手持着薄如蝉翼的透明匕首,杀起人来的手法竟是比他还要更加轻车熟路,那双血眸中透露出的对生死的淡漠更是让他胆寒。
终于,一抹血线无端出现在刺客的咽喉,胸腔左侧也同时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血花,他的头颅慢慢低下,连带着被囚牢放出的肉身一同倒下,兜帽下男人的嘴角带笑,似乎是在庆幸。
另一边,偷摸到雪向菱身后的家伙从腰后抽出短刃,他眼中无神,犀利而带有强烈欲望的视线往往最容易被人察觉,视线从眼前女子的后颈到斜方肌往下直至双腿膝盖一扫而过,这也将是他的行刀轨迹,毕竟他可不敢赌脑袋掉了的人是死是活。
可哪怕他已百般谨慎,落刀的一刻内心还是松了一松,短刃反握,扬起的刀光锋利得似要将空间撕裂。
可还未触及雪向菱颈部的细腻肌肤,猛然垂落下的荧光便携着强而有力的劲风将短刀外推,二者之间好像隔着一番别样天地,仍凭他倾尽全力也不能更进一步,更是伴着力量衰减越离越远,一时间目光惊骇,转瞬便动了逃生的想法。
脚步刚一变换,一股杀击便自上方悬垂,刺客汗毛耸立,不敢抬头向上多看一眼,只顾着尽快逃命,殊不知日阳化三剑,悬于头顶三尺,奇诡菱形大小不一的零散排布,将火红剑身掩于焰火般的图案之中。
无声无息间。
他将身法运用至极,黄沙漫天之间残影无数,半点踪迹都没留下,却永远摆脱不去头顶杀击的锁定,左右两剑随意地下坠,直直插入刺客两腿的大腿跟腱,血如喷泉外涌,荒野之上似开出了彼岸花。
知晓已至末路,苦笑一声,跪地的双腿将上身挺得笔直,他迅速将怀中的灰球上抛,随即双手交叉握紧,嘴里低吟着听不懂的语言。
最后一剑似天神审判的圣剑,而刺客已成为那被铁锁束缚于十字上的人,直直自他天顶而入,贯穿全身,仅留半截剑柄在外,他双眼半阖,双手似雕塑般纹丝不动,这一幕带着些许虔诚的信仰。
被他抛起的灰球在半空打着转,直到最高点时轰得一声炸了开来,剧烈的响声一下引来了众人的视线。
还在跟着清理煞鬼的赵睦瞅了一眼,奇道:“这是……”
爆炸处浓烟翻滚,黑烟似黑压压的乌云蔓延,还没等几人反应,一道道璀璨金光从浓烟缝隙里冒出,待烟雾散去才见是三朵金焰上下排列,熠熠生辉。
几乎同时,密林中传来阵阵悠远的号角声,如沙哑的野兽嚎叫,紧接着的是渐行渐远的穿梭树林枝叶的沙沙声。
“是传递用的信号呢。”羽朗看不清木质高墙后的景象,只听着慢慢消失的脚步,“他们撤退了,听上去人不算多,但都分散的很开,这披风真是有几分古怪,竟是连生物磁场都能加以遮掩。”
寒零露冰封住最后一个残余煞鬼,回道雪向菱身旁:“小姐,你没事吧?”
雪向菱笑嘻嘻道:“有小露儿你时刻维持的剑符护体,哪有必要担心这些鬼鬼崇崇家伙的袭击?”
寒零露头疼道:“这次只是这些刺客境界不高,若换了些技术高超的扶摇杀手,这剑符也不一定保的下你,还是需要谨慎行事。”
雪向菱拍拍她的肩膀道:“知道啦知道啦,你快去帮林道友一把,他独自一人与那荒蠃妖兽缠斗,一时半会可分不出胜负。”
高空之上,正如雪向菱所说,即便身负重伤,展开双翅的荒蠃仍旧如天空霸主般行动迅速,林式昭虽占尽上分,也无法第一时间解决了这只在古籍中有所提及的巨兽,只是在其脊背上多添了几道十来米长的剑痕。
荒蠃吼声越发尖细,荒野流沙肆虐,在其吼声之下竟化作九条沙龙拔地而起,一时间飞龙在天,扬沙四起,荒蠃藏匿沙尘,越发如鱼得水。
林式昭沉心静气,反手斩出两道剑气,刚升起的沙龙顿时被砍去了脑袋,却见沙尘汇聚,不多时又复归了原样,荒蠃啼哭般的声音在沙雾中回荡,似在嘲笑。
沙龙似战场军士般井然有序地进攻,或前后夹击,或四面埋伏,它们本就没有生命,也就没了畏死这一说法,前仆后继地倒在剑下,又一前一后的汇聚成型。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林式昭暗自想道,荒蠃藏身沙雾,这漫天四起的沙尘中还显然携着出自巨兽的妖力,将神识死死局限在五尺范围,几般周折却是连它踪影都没摸着。
忽然间,他鼻尖耸动,若隐若现的血腥气味钻入鼻腔,林式昭眼前一亮,将灵气灌输双眼,仔细向四周巡查。
不出意外的,因荒蠃身负重伤,血流不止,在其于沙尘中游荡时难免有沙粒染上其妖血,虽然时间拖得有些长,染血沙粒不汇聚一团而向四周分散,但按着频次寻找,总能摸索出行动轨迹。
他一边装作油尽灯枯的模样应付着不知疲倦的沙龙,一边借着灵气强化过后的五感观察这四周沙粒的变化,两者都是猎手,也各将彼此视为猎物,剩下便只能看谁先按捺不住出手。
沙尘骤动,九龙齐鸣。
沙龙团聚一齐,同时向着林式昭扑来,他心下一喜,知道荒蠃血痕遍体,不敢再拖失,打算动手,便应它心思慌乱砍去龙头,与沙龙缠斗一团。
越发浓郁的血腥味渐渐靠近,混乱沙尘中的那双眼睛已止不住杀意。
轰!!
巨兽的身躯冲散龙卷般聚起旋转的沙尘,空间在这雷霆神速下扭曲哀鸣,哪怕林式昭早将其气机锁定,也未想到荒蠃竟不加掩饰地从正前方堂而皇之地冲出。
猛然张开的庞然巨口中满是锋利密集的獠牙,左右两端额外突出的巨齿底端更粘连着黑红的肉丝,顷刻间天昏地暗,茫茫巨口让人根本不敢一试荒蠃的咬合能力。
林式昭早有准备,轻笑一声,在荒蠃冲出的一瞬气势暴涨,抬脚于半空一踩,在隐隐破碎声中脚踩五步,如穿云箭般一跃向上数百米。
他眼角余光划过荒蠃高高背脊,还世染上一层凄冷银芒,在灵气灌注之下身形蓦然加速,如陨石般从上向下与巨兽相撞。
锋利剑尖深深没入荒蠃两眼正中,沸腾的妖血飞溅至青年侧脸,他大喝一声,握剑的双手颤抖着发力,用还世将这伤口向下延伸,只见转眼皮肉分离,血痕已从头顶划过四分之一个颈部。
荒蠃吃疼,扭动着身子想将这赖在身上的可恶人类甩下,沙尘肆虐,分散螺旋的沙粒齐齐汇聚向着林式昭背后拍打。
就在这时,龙卷间多了几分寒意,茫茫天色似下起了雪。
冰蓝发丝的女子脚踩着自然上升的冰梯,手中血嗤在长时间饮血下渐渐释放出那骇人的杀意,寒零露一来便看清了局势,她眉间蹙起,手拈剑诀,空气中寒意凝结化剑,重重交错之下,生生摆出一组剑阵环绕在巨兽尾部。
荒蠃被疼痛蒙蔽了脑袋,并未察觉寒零露的到来,更没发现有一越发完善的剑阵紧紧跟随,还在扭动着身子控制沙尘击打上林式昭护体的剑罡。
“凝!”
寒零露轻叱一声,模糊剑阵一瞬成型,连接起的冰剑首尾相连,如冰晶锁链般缠绕上荒蠃的尾巴,当荒蠃觉察不对想要挣脱,也已无济于事。
林式昭看准时机,从荒蠃肌肉中拔出还世,勾连识海心剑,将灵气灌输髓窍,剑锋向天,银月当空。
一弯剑月悬在半空,天地霎时暗灭好似日夜颠倒,虽是半刹,却足够惊人,待天色明亮,天空下起倾盆血雨。
一颗脑袋从天而降,发出沉闷的轰响,扬起大片的沙尘,荒蠃眼珠圆瞪未合似死不瞑目,沉于妖血似半毁船只。
林式昭御着剑下到地面,难掩的疲惫压在眉梢,他看了看安然无恙的几人,舒了口气。
“大哥,你来看看这个。”赵睦在刺客身上翻着东西,看见林式昭下来忙不迭地招手呼唤,“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很熟悉。”
林式昭走近,定睛一看,那刺客残骸披风的里面印着个颇具神性的图案——三头六臂的菩萨坐于青莲,三团金色的火焰凭空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