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镇外的军屯田垄上,凌风抓起一把焦黑的土块碾碎,指尖搓出几粒未燃尽的稻壳。林清芷蹲身将罗盘贴近地面,磁针陡然偏转向东:“地下三丈有铁器——军屯田里埋的不是犁铧,是刀枪。”
二十步外的茅棚下,百户长王虎正鞭打佝偻的老农:“狗攮的!这二百亩军田的收成连账簿三成都不到,定是你们私吞了!”鞭梢卷起老农的破袄,露出脊背上纵横交错的火烙印——竟是五军营逃兵的黥刑印记。
“军屯田用逃兵耕种?”凌风剑鞘格住落下的鞭子,“《大明律》载,军户逃亡者斩。王百户私藏逃兵,胆子比贺兰山还高。”他靴尖挑起散落的麦穗,“麦粒干瘪带霉斑,这种子怕是三年前的陈粮。”
林清芷已掀开粮囤草帘,霉味冲得她蹙眉:“屯田该用工部配发的‘洪武种’,这麦穗芒刺短而疏——”她突然掰开麦秆,茎芯流出的汁液泛红,“是漠北的赤麦!抗旱却减产三成,但胜在耐储,方便做假账。”
王虎眼神闪烁,腰间钥匙串哗啦作响:“二位大人莫要血口喷人!今年旱灾……”
“旱灾?”凌风剑尖戳破粮囤底层的麻袋,黍米倾泻而出,每粒都裹着细沙,“宁夏卫的军粮掺沙,是弘治朝就禁绝的把戏。王百户的掺沙手艺更精妙,沙粒竟与黍米同色同重——”他捏起沙粒对着日头,“石英砂混铁矿粉,这砂子该从贺兰山矿场来!”
屯所方向忽起骚动,李策率人押着个粮商闯入,扯开其外袍露出内衬的锁子甲:“大人!这厮在粮车夹层藏了辽东参!”参须上黏着的黑土让林清芷冷笑:“长白山火山灰土——去年蓟州军械库被盗的千年参,竟在宁夏卫的军屯现世!”
凌风踹翻粮车,车轴断裂处露出暗格。成捆的密信火漆印尚未干透,林清芷撕开一封,鞑靼文间夹杂着宣府卫的屯田界碑图:“用军屯地图换人参,王百户做的是断头的买卖!”她突然将密信浸入马槽,水纹显出一串暗码,“红莲教的联络记号——你们连军屯都成了邪教窝点!”
王虎暴起夺刀,却被凌风反拧手腕按在粮堆上。甲胄束带崩裂,露出贴身的中衣,衣角暗绣的莲花纹渗着靛青:“三年前剿灭的红莲教祭袍布料!难怪宁夏卫年年上报‘神虫食粮’——”凌风剑尖挑开粮囤底层的草垫,密密麻麻的蛊虫尸壳散落一地,“原来是你们自导自演!”
地窖方向传来瓦罐碎裂声。林清芷踹开锈锁,窖内寒气扑面,成缸的腌菜浮着层冰碴。“硝石制冰?”她指尖抹过缸沿白霜,“工部配给边军的硝石,是用来做火药还是腌菜?”银簪刺破腌菜,扯出半截发黑的断指——指节粗大,掌心厚茧,分明是常年握刀的手!
“去年大同卫上报阵亡的三百士卒……”凌风剑柄砸碎陶缸,浮起的断肢腕骨皆系着兵牌,“全在这儿腌着呢!王百户的酱菜作坊,倒是给阵亡弟兄找了个好归宿!”
暮色中,八百里加急驿卒的马蹄踏破屯所寂静。凌风展开塘报冷笑:“兵部刚核销的宁夏卫‘损耗’军械,足够武装一个千户所!”他剑指地窖深处新砌的砖墙,“砸开!”
李策带人撞开墙体,铁器寒光刺痛人眼。整墙的弓弩码放齐整,弩机处铜绿斑驳:“天工院五年前淘汰的旧制连弩!”林清芷扯动弩弦,带出张发货单,“隆庆六年兵部已将此批军械熔铸——这熔的是账册,真货全在这儿!”
王虎突然癫狂大笑,嘴角淌出黑血:“你们真当能撼动百年沉疴?九边军镇的屯田……”他脖颈青筋暴起,瞳孔骤然扩散。林清芷银针连刺三处大穴,挑出半截蛊虫尸:“西域的尸虫蛊,中蛊者见光即死——灭口都透着边关风味!”
屯所粮仓顶棚忽传异响,凌风纵身跃上房梁,擒住个正欲掀瓦逃窜的税吏。那人怀中账册落地,摊开的页面上画着诡异的符号:“这不是数目字,是漠北部落的牧场标记!”林清芷蘸水涂抹符号,晕染的线条竟拼出宁夏卫的烽燧分布图,“以屯田账册传递边关布防——好一出里应外合!”
夜色吞没贺兰山时,凌风剑尖挑起地窖中的黍米,沙粒簌簌落地成丘:“明日召集所有屯户,当着他们的面过筛——筛出的砂石,一粒粒全给我塞进兵部堂官的牙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