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内的火把将黍米堆照得猩红,凌风剑尖挑起一撮掺砂的军粮,砂粒簌簌落入铁秤盘。林清芷拨动秤砣,铜星定格在“三成七”的刻度:“每石粮掺砂三十七斤,宁夏卫年供十万石军粮——仅这一项,兵部每年就能‘省’出三万七千斤砂钱。”她甩开账册,纸页间夹着的漠北狼毛刺痛指尖,“只是不知这砂钱,最后是铸了箭镞,还是喂了豺狼。”
王虎的尸身突然抽搐,七窍钻出数十条血线虫。林清芷银针疾刺尸身天枢穴,挑出的蛊虫在瓷碗中扭成靛青符咒:“红莲教的聚魂蛊!中蛊者生前所见所闻皆会被母蛊读取——他们连死人都不放过!”她猛然砸碎瓷碗,蛊虫尸粉遇风燃起幽蓝火焰,映出地窖石壁上的抓痕,“这些指痕是辽东矿工的‘鹰爪功’所留——被你们逼来挖地窖的苦力,也是逃兵?”
凌风踹开地窖暗门,锈迹斑斑的铁轨蜿蜒通向贺兰山腹地。李策点燃火折子掷入隧道,火光掠过轨道上的油渍:“工部为边军特制的防火油,去年蓟州隧道坍塌时‘耗尽’的库存,原来铺在这儿了!”他俯身抠起一块枕木,年轮纹与地窖弩机木材一致,“砍了太祖陵的柏树铺路,你们也不怕惊动龙脉?”
隧道深处忽传机括闷响,林清芷丈竿横扫击飞三枚铁蒺藜,暗器钉入岩壁时炸开毒烟。“五军营的雷火蒺藜,遇撞击则爆。”她撕下衣襟浸水掩住口鼻,“烟中混了苗疆瘴粉——王虎的同党连逃命都不忘灭口!”
凌风踏着铁轨疾驰,剑光劈开浓雾,二十步外一辆铁滑车正载着成箱密信冲向山涧。他旋身跃上车顶,剑鞘卡死轮轴,车厢倾覆的刹那扯住缰绳。木箱裂处飘出半张盐引,林清芷指尖抹过朱砂印泥:“两淮盐运使的私印,边角缺齿——这是盖在军屯地契上的那枚假印!”
李策押着个跛脚铁匠近前,那人手中铁锤刻着工部军械司的鹰徽。“天工院五年前的旧款徽记?”凌风削开锤柄,中空处掉出卷图纸,“神机弩改良图!难怪淘汰的旧弩能射穿新甲——你们偷了天工院的模子!”
铁匠突然咬破衣领,氰霜剧毒尚未入喉,已被林清芷银簪刺穿牙关。“想死?先把话说全了!”她翻检其衣襟夹层,抖出半块虎符,“兵部调令用的虎符,背面阴刻的‘玄’字是秦王府的标记——宗室也插手军屯了?”
屯所粮仓顶棚轰然坍塌,三百名“农户”手持连弩跃下,箭矢竟是用掺砂黍米杆所制。凌风挥剑斩断箭雨,碎米中迸出的铁砂让他冷笑:“米芯灌铁砂,射中即炸——工部火器司倒是会废物利用!”他劈手夺过一把连弩,弩机齿轮的铜绿忽现油光,“齿轮用桐油泡过,漠北风沙再大也不卡壳——这手艺该去工部领赏!”
混战中,林清芷擒住个假扮农妇的刺客,扯开其粗布衣衫,内衬竟缝着光禄寺的贡缎。“腊月赐宴丢的三十匹云锦,原是被你们裁成夜行衣了!”她挑断刺客腰带,玉扣内藏的蜡丸滚落,“宁夏卫的烽燧布防图——绘图的朱砂掺了人血,是钦天监炼丹药用的‘赤汞砂’!”
凌风剑指烽燧方向,一道狼烟突兀腾起。李策率轻骑折返急报:“鞑靼五千轻骑压境,打的旗号是‘讨还粮债’!”林清芷翻检缴获的账本,指尖顿在“万历三年,售漠北陈粮八千石”字样上:“难怪鞑靼能熬过雪灾——宁夏卫的‘掺砂粮’,养肥了敌军的战马!”
都察院的御史踹开屯所大门时,凌风正将最后一名刺客钉在军屯界碑上。碑文“精忠报国”的“国”字裂处,露出半枚玉雕小印。“户部清吏司的核销印!”林清芷将印鉴按在塘报空白处,朱砂痕迹竟与兵部亏空账目完全吻合,“军屯的砂钱,养的是六部的硕鼠!”
五更时分,贺兰山巅的积雪映着火光。凌风站在熔炉前,将成箱假账投入铁水:“把这些‘忠肝义胆’铸成镇纸,送到各位大人的案头——”他反手将铁水浇入隧道,“再告诉工部,他们修的这条通敌路,本官替他们改成忠烈祠的地基!”
晨光刺破云层时,一队囚车碾过掺砂的军粮。林清芷立在残破的烽燧上,望着关外鞑靼骑兵悻悻退去的烟尘,突然轻笑:“该让户部那些老狐狸尝尝自己种的粮。”她抖开从铁轨枕木中抠出的奏疏残页,弘治年间某位巡抚的血谏依稀可辨:“军屯不整,国本难安”——墨迹如刀,百年未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