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千诺看着自己的衣袍,还是那日所穿的青色,沾染上星星点点血迹。
泼开的红如同盛放的腊梅,他想起在冬日时,司云漆嫌弃雪地里的梅花单调,执拗的在每棵树上坠上叶子。
苏千诺很想声嘶力竭的质问,可他最后声音小得可怜,“师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掌门眼眶有了红意,他道:“我是不是从没和你说过你师叔的事情?”
苏千诺直觉掌门会说出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明明南映徊对司兰青不怎么上心,但对让他斩断尘缘飞升这件事异常激进。
从前苏千诺还能告诉自己,南映徊只是不善表达。
但司云漆的死亡,彻底打碎了这层滤镜。
苏千诺心中完美的师叔,在这一刻尽数碎掉,他现在能回想到的只有南映嘲讽的笑意。
掌门缓声道:“其实,你师叔在未来到云岚宗前曾成过婚。”
苏千诺嗤笑,“后来呢?他杀妻证道,所以也必须要让司兰青和他一样?”
掌门在回想从前的事情,“他来云岚宗时全身上下只撑着一口气,眼中满是仇恨,没日没夜的修习。”
“后来我才知道,他全家尽数死去,他侥幸活了下来只为寻仇。”
“但修真岁月短,筑基、金丹,结婴就花费了百年。”
苏千诺控制不住的喊道:“所以说他的悲惨,证明南映徊很可怜,是要我体谅他的所作所为吗?”
“南映徊是你的师弟,你心疼他,纵容他玩弄别人的人生。”
“可是师尊,我也是师兄,我看着云漆长大。”
“他还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修习,他不识字,就跟在其余弟子身后念功法,我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
苏千诺从来恭敬,是完美的弟子,这是他第一次打断掌门的话,声嘶力竭宣泄自己的不满。
掌门继续道:“和温姿月有婚约的,从来都是南映徊。”
修真岁月短,温姿月是凡人,等到南映徊终于有了实力去寻仇,她早成了一抔黄土。
南映徊活着的信念便是复仇。
可等他终于有了能力,仇人已经不知所踪。
他恨,恨得自己生了心魔。
南映徊试了无数的方法,他用尽了邪门歪道,终于找到了温姿月的魂魄。
他碾碎她的魂魄无数次,又无数次重塑。
南映徊以为他终于了却执念,可等到渡劫,他可悲的发现因着逆转天道招揽魂魄,他开始被天道排斥。
他被温姿月毁了一次,又被毁了第二次。
好在上天对他尚有一丝怜悯。
南映徊看到了司兰青,小小的婴孩命格极为贵重,是被天道选中的天骄,也被称为天道之子。
他滋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但他失败了。
南映徊勉强把自己的命数和司兰青缠在一处,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利用天道之子摆脱这场恩怨。
掌门悲叹,“兰青不该喜欢她的,如果他不曾动心,本该是个好结局。”
司兰青命格极佳,被天道宠爱,会帮南映徊洗去被天道所弃的印记。
司兰青不动心,这场恩怨终止,南映徊重新被天道接纳。
“每个人都有苦衷,每个人都面目可憎,但为什么死的是云漆?”
苏千诺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问的。
云岚宗自诩名门正道,掌门一时间难以把真相说出口。
他看着苏千诺,这是他属意的下一任掌门人选,所有事情他都会知道,还不如让他亲口告知。
“云漆是我给你师叔留的后路。”
“如果兰青和温姿月断了因果,云漆会是备受宠爱的小弟子。”
“但兰青生了情意,改命之术失效,云漆便是你师叔的躯体,他无论怎样都会有一样的结局。”
掌门悲天悯人:“供养他这么久,这般培养他,也算是恩怨相抵。”
他尊敬的师尊,他引以为傲的师叔,最后都是把人当做棋子摆弄的执棋人,云岚宗光风霁月的做派,原来底子里聚满了脏垢。
苏千诺感觉自己也尽是污秽,他迫切的想将心中的悲痛宣泄而出。
掌门叮嘱道:“这些事情只有你知,切不可向外透露,今日我所说你便烂在肚子里。”
苏千诺头晕目眩,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要去做帮凶。
他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猛的呕出一口血看着,感到如刀绞的痛感,苏千诺终于有了一丝快慰,他在想司云漆被刺中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疼。
或者是更疼,他不敢去想。
苏千诺想去看司云漆一眼,可他在这一刻,害怕司云漆会怨恨他。
恨他也是刽子手。
苏千诺以为南映徊只是想让司兰青斩断尘缘,以为自己的气运能让温姿月保下性命,他以为自己知悉一切。
是他一知半解,他以为能让所有人都好好活下来,可最后他是推波助澜的那个。
剑峰彻底陷入沉寂。
大婚那日的事情,全数被掌门封口,这件事情很快翻了页。
只是弟子在练功时,总会想起剑峰的小师兄,他暑去寒来从没缺席过一日。
南映徊又一次问她,“你杀了司兰青的亲人,你有过一丁半点后悔吗?”
他看不见温姿月的神色,这让他很惋惜。
不管是庆幸,还是悲痛,南映徊都希望看到反馈。
温姿月筷子里夹着极为咸的青菜,她忍无可忍的塞进南映徊口中,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是不是很闲?”
喃喃趴在碗里吃饭,它茫然道:“不咸呀,姿姿做的饭都好吃。”
南映徊还在问:“你觉得等司兰青清醒,没了漓源珠的控制,他对你还会有几分情意,他会把你千刀万剐还是给你留个全尸?”
温姿月觉得南映徊是被憋疯了,整天在冰冷的洞府,可能精神都不正常了。
她丢下碗筷,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