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妈呀……老子的五脏六腑……是不是都被刚才那大虫子给震挪窝了……”
黑暗中,林昭焕的声音如同破锣嗓子,断断续续,还夹杂着剧烈的咳嗽,每咳一声,都牵动着他嘴角的血沫子往下滴答。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塞进滚筒洗衣机里甩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破布娃娃,浑身上下没一个零件是待在原位的,尤其是胸口,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给印了个“到此一游”。
乌兰半跪在他身边,一手举着那个还在倔强地发着微弱白光的破罗盘,另一只手紧张地在他身上摸索着,试图找出最严重的伤口。入手之处,除了冰凉的湿衣服,就是他那异常滚烫的皮肤,还有几处明显是骨头茬子不对劲的地方。
“你先别说话!”乌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和不由分说的强硬,“骨头可能断了,内出血肯定有!老天爷,你这身板是纸糊的吗?怎么一撞就散架了!”
“嘿……我这是……咳……为艺术献身……不对,是为革命……咳咳……为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英勇负伤……”林昭焕试图扯出一个潇洒的笑容,结果只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直冒,“再说了……我这叫……战略性受损……主要……主要还是那大虫子……太不讲武德……搞偷袭……”
“呸!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嘴!”乌兰又气又急,眼眶又红了。这家伙,都快嗝屁了,嘴巴还跟租来的似的不要钱。“你给我老实待着!我看看……这里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终于有力气仔细打量这个被堵死的通道尽头。正如她刚才惊鸿一瞥所见,这里与外面那个充斥着硫磺味和怪物的阴森溶洞截然不同。
空气温暖、湿润,带着一种极其纯净、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草木清香和泥土芬芳。这种味道,让刚刚经历了生死时速、吸饱了污浊空气的乌兰,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似乎都缓解了不少。
而借着罗盘那微弱却奇异的白光,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她惊叹。
这似乎是一个不算太大,但穹顶很高的天然石窟。石窟的地面并非坚硬的岩石,而是铺满了厚厚一层、如同翡翠绒毯般的苔藓。这些苔藓绿得发亮,生机勃勃,甚至在罗盘光芒的照射下,叶片边缘还隐隐流动着一层淡淡的荧光。一些不知名的、藤蔓状的植物从石壁上垂落下来,开着星星点点、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小花,将整个石窟映照得如同梦境。
最引人注目的,是石窟的正中央。
那里的泥土颜色深邃黝黑,如同最肥沃的黑土地,隐隐散发着一股强大的、令人心悸却又莫名感到亲近的……生命气息?而在那片黑土之中,一截巨大的、古老的、扭曲盘旋的……树根?或者说,是某种根状物,破土而出!
它粗壮得像一条沉睡的巨蟒,颜色是那种深沉的、带着暗金色纹路的棕褐色,表面布满了古老的、如同符文般的褶皱和疙瘩。它并没有向上生长太多,大部分躯体依旧深埋在地下,只露出扭曲虬结的一小部分,但仅仅是这一小部分,就散发出一种磅礴、浩瀚、仿佛与整个大地脉搏相连的恐怖生命力!
这股生命力是如此的纯粹和强大,以至于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因为它而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那股暖融融的、带着草木清香的能量涌入肺腑。
“这……这是……”乌兰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靠近了几步。
“别……别过去……”林昭焕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警惕,“这东西……能量太强……太纯粹……但也……太……‘活’了……”
“活?”乌兰一愣。
“嗯……”林昭焕艰难地喘了口气,似乎连说话都在消耗他本就不多的体力,“你没感觉……它像是在……呼吸吗?”
乌兰闻言,立刻屏住呼吸,仔细感应。
果然!那巨大的根状物周围的空气,似乎真的在随着某种极其缓慢、但富有韵律的节奏,微微地起伏着!而那根状物表面的暗金色纹路,也仿佛在随着这“呼吸”而明暗不定!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她似乎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极其低沉的声音,像是……心跳?或者说,是大地深处传来的脉动?!
这哪里是什么树根?!这简直就是一个活着的、沉睡着的、与大地融为一体的……某种不可思议的生命体?!
“这……就是老萨满说的……‘根’之所在?”乌兰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先是活过来的萨满干尸,然后是地下巨型蜈蚣怪,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会呼吸的大地之根……这趟兴安岭之行,简直比她看过的所有《走进科学》加起来还要离谱!
“八九不离十……”林昭焕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和凝重,“这股气息……与老萨满那个摇篮里的残片……同源……但……磅礴了何止万倍……这恐怕……就是传说中……能够扎根大地深处……汲取……地脉精华……甚至……影响……一方生灵枯荣的……‘地根龙木’……”
“地根龙木?”又一个新名词。乌兰觉得自己的词汇量严重不足。
“嗯……古籍里……偶有提及……但都……语焉不详……”林昭焕一边说,一边努力调整着呼吸,似乎这清新的空气和温暖的环境,确实让他的状态好了一点点,“传说……此物……秉承……大地……最纯粹的……‘坤’元之气……有……厚德载物……滋养万生之能……但……若……被惊扰……或……其所扎根的……地脉……出了问题……那……后果……”
他没说下去,但乌兰已经能想象。看看外面那个因为“乌蒙”苏醒而天崩地裂的世界,再看看眼前这个明显与大地脉搏相连的“地根龙木”……它们之间,恐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它现在是好是坏?”乌兰紧张地问道。这玩意儿看着挺祥和,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暴起,把她们当肥料给吸收了?
“暂时……看不出……”林昭焕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自己身边那个还在发光的破罗盘上,“不过……我这‘玄龙’……似乎……很喜欢这里的‘气’……”
乌兰低头看去,果然,那罗盘裂缝中透出的白光,似乎比刚才更亮、更稳定了一些!而且,那光芒不再是纯粹的白,而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如同玉石般的温润青色,光芒所及之处,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更加清新宜人。林昭焕苍白的脸色,似乎也因为这光芒的照耀,恢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红润。
“它在……吸收这里的能量?”乌兰惊讶道。
“不……应该说……是共鸣……”林昭焕解释道,“我这罗盘……是天外陨铁所制……本身就……蕴含……星辰之力……和……大地磁核……有感应……而这‘地根龙木’……扎根地脉核心……两者……能量属性……有相通之处……大概……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咳咳……”他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你能不能正经点!”乌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心里却稍微松了口气。至少目前看来,这个地方对林昭焕的伤势似乎有好处,那个“地根龙木”也没有立刻表现出恶意。
“得……得想办法……给你疗伤……”乌兰看了看林昭焕,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虽然温暖清新,但除了苔藓和发光小花,似乎也没什么能用的草药。总不能真让他靠着罗盘发光和呼吸新鲜空气就自动痊愈吧?
“不急……”林昭焕却摆了摆手,示意她靠近一点,“你……你看看……我后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他刚才摔倒的时候,感觉后背好像硌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不是石头,触感有点奇怪。
乌兰依言,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一点,借着罗盘的光芒往他后背看去。他那件破烂的t恤背后,果然鼓鼓囊囊的,而且……似乎还透着点……暗红色?
乌兰伸手一摸,从他衣服下面,掏出了一个……用黄色韧纸包裹的……硬物?!
正是那个被她当做“投石问路”的秘密武器,扔出去吸引怪物注意力的……煞石纸包?!
它……它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在林昭焕的衣服里?!
乌兰瞬间懵了!她明明记得自己是把它扔向了蘑菇丛啊!难道是……扔偏了?不对啊,当时怪物明明被吸引过去了!难道是……怪物把它又扔回来了?也不像啊!或者是……刚才洞口坍塌时,被气浪给吹回来的,正好塞进了林昭焕的衣服里?这也太巧合了吧?!
“这……这是……”乌兰举着那个纸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昭焕看到那纸包,也是一愣,随即露出了然的苦笑:“原来……是这玩意儿……咳咳……我说……怎么感觉……刚才……背后……像是……被……烧红的……炭……烫了一下……”
“烫了一下?”乌兰连忙检查纸包,发现包裹着的黄纸边缘,果然有一圈焦黑的痕迹!而且,原本应该被彻底封印的气息,此刻竟然隐隐约约地泄露出来一丝!那股阴冷、混乱、暴戾的气息,与周围温暖、纯净、充满生机的环境格格不入,如同白纸上的一滴墨!
“不好……”林昭焕脸色微变,“封印……可能……因为撞击……或者……刚才那怪物的……能量冲击……破损了……这东西……放在这里……简直……就是……往……一锅……滚油里……扔……冰块……”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个原本平静呼吸着的“地根龙木”,突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它表面的暗金色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刺眼的光芒!周围那些发光的苔藓和小花,也像是受到了惊吓,光芒急促地闪烁起来!
更可怕的是,那块被乌兰拿在手中的煞石纸包,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或刺激,也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不祥红光的黑气,从纸包破损的缝隙中丝丝缕孕地冒了出来,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朝着那“地根龙木”的方向探去!
而“地根龙木”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股充满恶意的能量,它那裸露在外的、如同虬龙般的根须猛地绷紧,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从它深埋地下的部分,传来一阵更加沉闷、更加有力的“心跳”声,如同战鼓擂动!一股无形的、磅礴浩瀚的纯净能量场,以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试图将那股入侵的黑红煞气排斥出去!
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能量,在这个小小的石窟中,悍然对撞!
“轰——!”
一声无形的、却足以震慑灵魂的能量冲击波,猛地爆发开来!
乌兰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金星乱冒,耳鸣不止,手中的罗盘差点脱手飞出!她本能地将林昭焕护在身下!
而那个煞石纸包,在这次能量对撞中,首当其冲!包裹着的黄纸再也承受不住,“嗤啦”一声彻底碎裂!那块拳头大小、通体暗红、散发着不祥光泽的煞石本体,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失去了封印的煞石,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爆发出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能量!无数黑红色的能量丝线从中喷涌而出,如同张牙舞爪的魔鬼,疯狂地朝着“地根龙木”缠绕而去!
“地根龙木”也彻底“愤怒”了!它不再仅仅是排斥,而是主动发起了反击!那些裸露在外的根须如同活了过来,猛地抽动,卷起地上的黑土和碎石,狠狠地砸向煞石!同时,它散发出的纯净能量场也凝聚成一道道如同实质般的、淡金色的能量涟漪,不断冲击着煞石释放出的黑红煞气!
一时间,整个石窟如同变成了两军对垒的战场!能量激荡,气流呼啸!一边是代表着大地纯净生命本源的“地根龙木”,一边是蕴含着地脉紊乱、充满了暴戾与毁灭气息的“煞石”!两者如同天生的宿敌,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展开了一场无声却异常激烈的较量!
乌兰抱着林昭焕,躲在一块相对厚实的钟乳石后面,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急剧变化,时而温暖如春,时而又阴冷刺骨!空气中弥漫着纯净的草木清香和令人作呕的血腥腐臭味,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几乎要让人精神分裂!
“林……林昭焕……现在……怎么办?”乌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感觉自己好像……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林昭焕此刻的状态也糟糕到了极点。能量对撞的冲击波,对本就重伤的他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震碎了,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强迫自己保持着一丝清明,死死盯着场中那块正在和“地根龙木”疯狂互殴的煞石。
“……机……机会……”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什么机会?”乌兰没听清。
“……煞石……和……地根……能量……相冲……但也……同源……”林昭焕的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它们……都……来自……地脉……核心……现在……它们……互相……牵制……正是……我们……疗伤……甚至……借……力……的……最好……时机!”
“借力?!疗伤?!”乌兰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这都快世界末日了,还想着借力?!怎么借?!冲上去吸收能量吗?!那不成自爆卡车了?!
“……听……我说……”林昭焕的声音急促起来,似乎知道时间不多,“你……懂……针灸……或者……简单的……推拿……吗?”
“啊?懂一点点……以前跟我奶奶学过……怎么了?”乌兰不明所以。
“好……!”林昭焕眼中光芒更盛,“你……用……罗盘……那光……照着……我……胸口……‘膻中穴’……然后……用……你的……手指……咳咳……或者……刀柄……都可以……轻轻……按压……我后背……‘命门’……和……‘肾俞’……两个穴位……不用……太用力……关键是……集中……精神……想着……将……周围……那些……散逸的……纯净……能量……就是……地根……散发出来的那种……引导……进……我身体……”
他一口气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但眼神却死死盯着乌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托付?
乌兰彻底傻眼了!
膻中穴?命门?肾俞?引导能量?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奶奶教她的都是些跌打损伤、活血化瘀的土方子,什么时候涉及到这么高深的“能量引导”了?!再说了,她哪知道什么是纯净能量,什么是煞气能量啊?!万一引导错了,把那些黑红色的鬼东西引到林昭焕身体里,那不等于亲手送他上西天?!
“我……我不行啊!我不会!”乌兰急得快哭了。
“你能行!”林昭焕的语气斩钉截铁,虽然虚弱,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力量,“相信……你的……直觉……你是……森林的……女儿……你……天生……就……能……感应……这些……就像……你能……找到……这里一样……别怕……有……罗盘……在……它……能……分辨……能量……好坏……”
他指了指乌兰手中的罗盘,那裂缝中透出的青白色光芒,似乎真的有一种趋吉避凶、指引方向的奇异魔力。
乌兰看着林昭焕那双燃烧着信念(或者说是疯狂?)的眼睛,又看了看手中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罗盘,再看看场中那两股依旧在疯狂对轰、但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的能量……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做,可能救活林昭焕,但也可能加速他的死亡。
不做,林昭焕肯定撑不了多久,而等那两股能量分出胜负,或者耗尽之后,她们俩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选择……似乎只有一个。
乌兰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恐惧、犹豫、不确定,都强行压了下去。她的眼神,再次变得如同在暴风雪中追踪猎物的母狼般,充满了专注和……孤注一掷的狠劲!
“好!我试试!”她咬着牙说道,“但是……你要是敢死,我……我就把你扔到那个水潭里喂虫子!”
说完,她不再犹豫,按照林昭焕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罗盘那散发着青白色光芒的裂缝,对准了林昭焕胸口正中(她估摸着大概是膻中穴的位置),然后绕到他背后,伸出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摸索着找到了他腰部脊柱两侧(大概是命门和肾俞?),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
想象着,将周围那些温暖的、清新的、带着草木芬芳的、如同翡翠般流动的能量……缓缓地……引入身前这个男人的身体……
时间,仿佛再次静止。只有场中那两股能量依旧在无声地咆哮、碰撞,以及……罗盘上那道裂缝中,越来越亮的……青白色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