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一锅粥。
国子监学生都是权贵人家子弟,上都这地方,但凡当官有钱的,谁家都牵着关系网。
自古谏言者不诛,更别提周济这个当事人乃是宦官。
宦官,在朝堂向来受人白眼和非议,文臣武将默契的视之为死敌。
沈清臣见御前空位,扫了眼打瞌睡的小皇帝。
日头高悬,有人出来参奏。
“臣参,刑部侍郎张晋,贪污受贿、屈打成招、刑犯替罪、买凶杀人。”
诸臣争执声顿消,看似个个低头沉静,实则眼睛都滴溜转。
张晋乃是张阁老嫡长子,张世明之父。
“陛下,臣冤枉。”
小皇帝撑着脸颊,随口道:“哪冤枉了。”
张晋一下卡壳,参奏者乃是都察院监察御史,上官仪。
上官仪高举奏折:“臣所言所述,皆在此。”
“上官仪,你可知越级者呈谏,是何罪名!”张晋眯起眼瞅着他,“你这般加罪同僚,后果可想清楚。”
上官仪风骨清秀,毫不畏惧。
“臣任职都察院,有言谏,弹劾之责。大人若是无辜,下官自当请罪去袍,任凭陛下处置。”
“巧言辩语。”张晋扭头拱手:“陛下——”
小皇帝抬手将奏折举起来,“沈大人,你来。”
这是他一贯偷懒的法子,周济在时给他,周济不在给沈清臣。
沈清臣扫了眼奏折,三言两语安排下去。
下朝,小皇帝揉着肩膀进御书房,看到悠闲自在的周济很不满。
“明天朕也不去早朝,就让沈大人一个人敬业吧。”
周济闲闲道:“那怕是不行,陛下不去这朝会可就没法开。”
小皇帝擦把脸,扯开领口有些烦躁:“说的好听,你都不知道今个早朝跟菜市口一样,吵的朕蒙。”
“你说好歹也是当官的,且出身都不俗,怎么吵起架来跟个泼妇一样。”
说着眼睛一扬,凑到周济跟:“跟你再说个好消息,听了保准畅快。”
小皇帝满满的自信和希望,却见周济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济,你不想知道什么好消息吗?”
周济似才反应过来,满脸好奇的问:“劳烦陛下告知,是怎样的好消息。”
这求知欲极大满足小皇帝。
他说:“昨天拦御辇的那个张世明,他爹今天被人弹劾参奏了。”
周济接话:“那可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会儿小皇帝就动起别的心思,拽着周济要去御花园赏荷花。
周济:“太晒了。”
小皇帝翻个白眼:“你傻,赏荷肯定是上午啊,下午看莲蓬啊?”
绿荷斜映水中,碧绿的水色和青翠的荷叶成一体。
亭亭芙蕖,清香四溢。
周济坐在亭子里,鱼食丢下几颗,群鱼逐食涌来。
小皇帝撑着小船,说什么都要去里面摘几朵花。
翠浓依着粉妆里,周济瞥见一道身影。
“啧。”
扫兴。
沈清臣站在岸边,扬声喊:“陛下,该上课了。”
小皇帝装聋一把手,揉揉耳朵催促着小夏子。
“快点。”
周济被小皇帝对沈清臣的态度逗笑,这可比听到张晋被参高兴多了。
沈清臣虽无奈,却也要顾及天子脸面。
周济的笑容在人进来时消失,继而面无表情撒下大把鱼食。
锦鲤疯了,鱼尾疯狂甩动抢食。
他手垂在围栏上,水花将衣袖濡湿一大片。
周济垂眸,飘来的鱼腥味让人恶心,正不高兴时,眼前出现一方青色帕子。
他抬头看了眼,沈清臣视线偏移:“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着怪狼狈的。”
“狗嘴吐不出好话来。”周济丢下勺子,拿着手帕抖动,一抹红掉落。
沈清臣:……
“沈大人,这似乎是本督的东西。”
周济捏起红穗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沈清臣面不改色道:“捡的。”
周济缓缓抬手,莹白的指尖夹着一簇红,竟然比外面绿荷粉花还要美。
沈清臣移开视线,眼尾却看到周济手一甩,红穗子被丢进湖里。
他一愣,就听周济道:“丢掉的东西,就算回来也不是原本的。”
宫人奉茶,察觉亭子里气氛不对,迅速退下。
好一会儿,小皇帝撑着船靠近围栏,他把一捧荷花递给周济。
“这花好香,送你。”
转头很惊讶的看着沈清臣:“沈大人,你什么时候来的?朕这花有点少,你等着,朕再去摘点。”
装的十分真,不等人开口转身就让人撑船走。
“咦?”
小皇帝趴在船边,片刻后起身:“周济,这是你的吧?”接着将红穗子搁在围栏上:“晒一晒,一会就干了。”
周济,沈清臣:……
湖边御林军统领杜子校脚探头看着亭子,沈清臣瞧见起身出去。
“沈大人,宫门口跪了好些太学的学生,他们高喊让放了国子监的人,还——”看了眼亭下人,压低声音:“还让督公给张阁老道歉,不然就长跪不起。”
沈清臣问:“国子监祭酒呢。”
杜子校跟上他向外的脚步,回答道:“派人去找了,说是昨夜染风寒下不来床。司业前些日子请假回乡,还未归呢。”
宫门口,御林军严守在旁。
一群学生穿着浅蓝色衣衫,头戴巾帽,一声接一声的高喊。
“放了国子监学生,让周济道歉。”
沈清臣站在阴凉处,目睹激动愤喊的学生,脸上没什么表情。
杜子校眼看围观百姓越来越多,怕事情闹大出事。
“不如通知督公,让东厂和锦衣卫来处理?”
这是周济的事,犯不着他们插手。
周济处理?沈清臣在心头否绝。
太学和国子监学生不同,大多来自世家大族,其背后影响力十分大。
世家大族盘踞一方,不可轻易撼动。
“去查,看看这些学生是谁背后煽动的。”
太学和国子监并不和睦,可如今却能为国子监学生跪请,背后定有人在操控。
烈阳灼热,这些娇养的学生很快就顶不住,有几个开始摇摇欲坠。
周行在最前面,他年十五,在一群人里算是比较沉稳的。
“坚持,我们不能倒下。周济是宦官,必然会屈服我们这些世家大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