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督公不计前嫌,这么晚还陪沈某出来吃饭。”
沈清臣一身水蓝色宽袖大衫,满身温润清和,令人不由屏住呼吸,声音柔下来。
“不过是正好饿了而已,你也不必自作多情。”
周济移开视线,避免自己被皮相所迷。
沈清臣勾着手臂将他揽入怀,周济吓一跳:“干什么,当街——”
宽袖垂下,双唇一触就分离。
“乖一点,等会儿有奖励。”
周济动了动唇,被半揽着前行。
街巷越来越深,两人再次来到小菜馆。
老板娘见了直接带人到僻静处,上了菜留下两坛酒和几盏暖烛。
沈清臣手腕高抬,清冽的酒汤灌入碗中。
“咳咳。”周济装似清了清嗓子,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沈清臣。
沈清臣低头一笑,自袖里取出一封信,扣在手边端起酒碗:“喝两杯?”
周济端起酒,一饮而尽。
“爽快!”
沈清臣夸赞一声,轻轻抿了口,周济嫌弃的拧眉:“你酒量行不行啊?可别喝多了像——”
“像什么?”沈清臣明知故问,“哎呀…”他动了动腿,把脚收回来。
周济道:“再废话,还踹你。”
“不敢不敢。”沈清臣把信推过去,指尖在酒碗边缘滑动:“我记得督公耐心挺足的,怎么在我这,就一点耐心都不给呢。”
周济没理会他的话,一目十行看了手中的信。
“曼陀蛊,蛊?”
“并非,这是一种毒,混合使毒者的血液炼制,可以短暂控人心,丢失自我到记忆混乱的地步。”
沈清臣眼底露出思虑:“此毒,目前还未找到解药。就现在情况看,只要中毒者不再被操控,似乎能够逐渐清醒过来。”
这种话,给周济带来极大危机感。
“费这么大劲可不是为了似乎,幕后人只要齐聚这些人,就会拥有一批没有意识的死士,”周济手一紧:“那批铁骑……”
“放心,已经妥善安置。”沈清臣也有顾虑,“只是陆家的事,得尽早解决。”
他想按照周济性子——
周济取下面具,沉默许久才缓缓道:“从仙灵露钱庄时,我就怀疑庄亲王,到后来他陷害高启山,紧跟是端午游街,李塘带人当街拦驾,此间种种,我怀疑他背后有人。”
“陆家的运马线,我根本不感兴趣,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遇到危机时陆家和周家该如何?,幕后人又该如何?”
“我在赌,若是庄亲王不帮陆珂,那就是他有几分骨气,纯粹是瞧不惯阉党。可他帮了陆珂,还为此屡屡寻我麻烦,可见他所图不小。”
“这群人凑在一起,倒也有趣,可无论什么人都图个利字,沈大人——你图什么?”
他坐的端正,茶色的眼眸微微上挑。
沈清臣与他对视许久,眼凝如星,盛满光华。
“你。”
倏然,空气被冻住。
夜的寒风,自窗边刮过。
蜡烛爆出花火,桌边小炉热气腾腾,一切如真似幻。
周济耳朵有些失真,不确定的重复道:“你……图什么?”
“周济,我喜欢你。”
周济瞳孔一跃,火焰炸开,震的他回不过神。
“此情无所知,醒时已入骨。”沈清臣似自嘲:“我一直以你为警示,却不想你是那面镜,那面规戒我的镜子。”
直白,炽热。
不安,胆怯。
周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在沈清臣身上看到这些。
眼睑缓缓低垂下来,他攥着酒杯,沉默不言。
街市逐渐沉寂,喧嚣散去,烛火覆灭,沈清臣一颗心鼓动,在胸腔里不甘又隐忍。
“敌军降将,尚且有投诚表忠的机会,我不过与你暂时殊途,怎就无同归路?”
他抬手覆盖住周济手背,说:“周济,试着相信我一次,好吗?”
沈清臣唇角缓缓紧绷,若是周济......
周济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杯酒饮尽,在仰头的刹那光影里,他想到短暂而有终的一生。
严冬是他在街头捡回来的,彼此之间,如兄弟,如亲人,如家人。
他周济不能接受背叛,可一次一次纵容着严冬,是为什么呢?
“严冬,你是本督的人,不是他沈清臣的人,若是再任由他接近本督,别怪我不讲旧情。”
严冬梗着脖子,满脸委屈和心酸:“督公,属下知道,你在政见和朝堂上同沈大人是对立,可属下在您安危之外,看不到这些。”
“只看得到,您同在他在一起时那鲜活的样子。我们都在寻找木芙蓉解毒之法,可老天无眼,连代替您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如今就算是死,也要开心欢快,总不能连最后的时间,都是苦的。”
周济不记得那次他说了什么,只记得同沈清臣一处时,那种超越死亡和痛快的欢乐。
“好。”
许久等待,让沈清臣的心沉入潭底,骤然风浪掀起,重拾那颗跳动的心。
他展笑走到周济跟前,盯着人仔细看了片刻,动情的将周济拥入怀中。
长街露色朦胧,一人身影被逐渐拉远,他背着一人,低声笑语被浅风带走,
此夜,甚短。
次日,周济进宫前,让左管家送一盒明珠给沈府,左管家一脸懵:“聘礼?”
沈大人,是否太过廉价了?
周济没说话,可脸上表情却一言难尽。
“以后少跟严冬几个凑一起。”
李三喜滋滋送周济上朝,宫门口瞧见沈府马车时,立刻隔着车门道:“督公,是沈大人。”
周济揉着眉心下车,淡瞥一眼李三,后者顿时缩紧脖颈,不敢过多调侃。
“周督公好。”
沈清臣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身沉稳的紫色官服,硬被他穿出红衣娶亲感来。
周济皮笑肉不笑,呵呵两声应付,当下一步朝里走。
沈清臣紧跟在旁:“饿不饿?我给你带了…”衣袖拉开,莹白的掌心托着两枚鸡蛋。
周济神色不动,视线望着台阶尽头的人,声音有点凉:“不吃。”
沈清臣侧目过去,庄亲王正捧腹,同诸臣笑言一处。
“呦,周督公来了?”庄亲王虚情假意的捧捧手,“陛下圣明……”
周济视若无睹,直接擦肩而过。
庄亲王面色僵住,四下诸臣的视线,让他脸颊烧红恼怒,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下涌动十分难受。
沈清臣站在他跟前:“庄亲王。”
言行举止,给足了面子和里子,这才让庄亲王稍有缓和。
“沈大人啊,本王正好有事要找你呢。”
沈清臣脸上闪过惊讶,随后一副恭谦的模样:“王爷请讲。”
庄亲王满意的道:“听望儿说,安南五千铁骑兵部已经派人下去安顿,不知进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