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已显癫狂:“吾儿,都怪娘,都怪娘……”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一直不说话的周老爷睁开眼:“送老夫人回房。”
等安静下来,他不善的扫向陆氏:“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婆母,说话行事还是得守规矩,不然传出去,外人会如此笑话你,笑话周家。”
陆氏莞尔一笑:“父亲说的是。”
“周济如今到了河州,想来是要暗中查战马的事。你给行儿去信,叫他年节不必回来,在那边同世子多多来往,争取让庄亲王出面把事情平了。”
郑大爷有点担忧:“周济是内宫重臣,庄亲王在朝又不理政,他未必会答应。”
郑老爷却不这么认为:“先前因着潘氏和张阁老两件事,周济已经同庄亲王结下仇怨,这口气,他憋着呢。”
皇亲国戚,被一个阉人给骑在头上,谁能忍。
陆氏这时想起周济的落脚点,但因着原主人是郑老爷亲子,她迟疑片刻咽下了话。
夫妇二人回房路上,陆氏道:“瞧那周济年岁,同二爷膝下那个差不多,他会不会就是——”
“不可能。”郑大爷斩钉截铁道,“那孩子已经死了,这事不许再跟府内提。”
陆氏应下,心中却暗暗担忧。
河州的清晨,比上都更加冷。
山林里浓雾遮路,寂静无声。
周济一路从山脚走到山顶,两座孤坟在山头边,墓碑对着的方向,正是河州城内。
他跪坐在墓碑前,看着一字皆无的墓碑,久久未动。
过往如烟,在眼前凌乱飞过,最后却只有一场大火,一杯鸩酒。
一个时辰后,周济下了山。
山雾尽去,日光灼耀整个天地,在看到山脚下一道身影时,那一刻,心停下了跳动。
“怎么,不欢迎啊。”
沈清臣拍去周济披风上的碎草,看了眼身后山路,将周济的手纳入掌心。
“来的早,还没吃饭,饿了。”
周济对上严冬看过来的视线,顿时脸上发热发烫,去挣被握住的手。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沈清臣嘴上答应,手却没放开。
“你来这作何,小皇帝没人管,怕是要上天了。”
沈清臣笃定道:“放心吧,他绝对能老实两天,还有那个崔予执,这几天也绝对不敢进宫。”
周济挑眉:“你做了什么?”
沈清臣神秘一笑,趁周济不注意,翻身上马扣住他腰,周济顿时恼怒:“沈清臣,你,”
“我又困又饿又冷,督公行行好,容我歇息一刻。”
沈清臣下巴垫在他肩头,低下头时,似乎声音也低了下去。
“怎么不冻死你,饿死你。”
周济视线扫向严冬,他脸上那半笑不笑的表情委实滑稽。
“去,买吃的。”
严冬立刻消失,避免自家督公羞愤杀人。
周济策马走的慢,见到客栈挂牌时停下,沈清臣半睁着眼:“去你的地方。”
周济不愿意,正想着拒绝马嘶鸣一声奔出去,他赶紧握住缰绳,声音在风里碎开。
“沈清臣,你要死啊。”
沈清臣搂紧他腰:“是,要死也是跟督公一起。”
“滚!”
沈清臣吃了饭,精神十足,开始围着小院转圈。
“这个地方不错,夏日若是来此避暑,也是个好地方。”
周济听他这话毫不客气,俨然当成了自己家,冷笑两声。
“沈大人穷成这样了吗?东边多少大宅院,哪个不够你住。”
沈清臣反驳道:“那不一样。”
周济问:“怎么不一样?”
“这里有督公啊。”
他说这话时紧盯周济,清隽的眉宇里露出柔色,怎么看都深情款款。
周济抿唇,他就多嘴问这一句。
沈清臣何时变得如此油腔滑调,难道是同苏白玉长期打交道的原因?
“这树年头不小了,挂个秋千应该正好。”
周济看他在树下转悠,抱紧暖炉淡淡道:“说实话,你来干什么?是要去陆家审问运马线的事吗?”
沈清臣摸着大树上痕迹,一道一道,看着倒像是比身高的痕迹。
“不是。”紧跟又说:“就是来看督公的,陛下玩心大,我可管不住。”
这话听着倒真,可周济怎么都不信。
“陆家运马线的地图,你哪来的?”
沈清臣拍拍手上灰尘,露出不高兴:“督公,这好不容易偷懒同你一处,干什么还要说这些朝政的事,你也不嫌烦。”
周济:……
回避问题,就是问题。
周济眯眼,并不打算就此糊弄过去。
“郑家铁矿贩卖路线也是入的安南,陆家运马线横跨整个大燕,同样入的安南,若说两家一点关系都没,不可能。”
沈清臣没说话,周济继续道:“所以,你若是有心隐瞒,我便不再问。”
是隐瞒,而不是愿不愿意说,此话区别甚大。
哗啦一声,大树的枯枝掉落下来,长长一支碎成好几段。
沉寂里,朔风刮的冷厉。
周济心头如坠重石,压的喘不过气。
他收紧暖炉,轻声问:“你来河州,到底是干什么的?”
沈清臣捡起断开的枯枝,反问:“那督公,是来作何的。”
“吓唬人的。”
周济亳不停顿,直接回答。
沈清臣低头一笑,倒是一贯风格。
“我呐,就是来瞧督公的。”
周济不禁抬手摸摸脸颊,眼底闪过暗淡。
两人都没再说话,快晌午时沈清臣出了门,严冬请示要不要派人跟时,周济一个茶盏摔出去。
“不用跟,倒是你,跟他一起去沈家得了。”
严冬立刻派厂卫下去,搞不明刚才还好好的两人,怎么转头就闹脾气了。
“收拾东西,回上都。”
帘子掀开,周济脚步匆匆出来,严冬跟在后面,迟疑片刻道:“不等沈大人了?”
没有回应,只有策马远离的周督公。
买了一堆东西回来的沈清臣,瞧着四下寂静无一人的小院,顿时周身寒冷阴沉。
“人呢。”
二月从暗处出来:“走了。”
沈清臣手指收紧,盯着二月咬牙切齿道:“人走了,你都不知道来报吗?”
二月:“是主子说,以后周督公的行踪——”
“下去。”
沈清臣出门把买的糕点甜品给了街头小孩,留下暗卫查探陆家的事,随后翻身上马去追周济。
周济出了城就换上马车,神色恹恹躺在角落里,没精打采的。
“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