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垂荒原,喧嚣自沉寂传开。
乌行珠掀帐出去,下面人慌忙来报:“主子,大妃遇刺了。”
夜风吹在脸颊,有些疼。
他问:“伤哪了?”
“大妃无碍,是大王子负伤了。”
乌行珠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无趣,沉默片刻,他同前来传话的侍卫一起赶去大帐。
“阿蒙,我没事,只是小伤而已。”
乌达托克安抚钦克朵雅,手臂高高抬起:“你瞧,还能动呢。”
“你这孩子…”钦克朵雅无奈又心疼,轻轻扶着他手臂垂下:“还好没伤着筋骨。”
否则漠北雄鹰就要易主了。
漠北王妃自案前抬头:“你有什么想法?”
冷漠,丝毫儿子负伤的愤怒和忧心都没,乌行珠对乌达托克发起同情。
“试探吧,”乌行珠笑了下:“许是对大妃的到来表示欢迎。”
乌达托克,钦克朵雅:……
漠北王妃望着乌行珠,似看透他本心直言:“无论是试探还是欢迎,都该表示出诚意。”
“本王,不留无用的狂悖之人。”
“嘉关自你手中丢失,也该由你亲自找回。”
“去告诉他们,本王不是个忍气吞声的。”
钦克朵雅拧眉:“大妃——”
漠北王妃挥手,她果决而强硬,一丝余地都未留出。
乌行珠握拳在前:“必不叫大妃失望。”
几人前后脚走出大帐,乌达托克紧随乌行珠身旁,对贸然起兵攻嘉关表示不赞同。
乌行珠说:“大妃跟前,怎不见大王子反驳。”
乌达托克犹豫着,没敢把自己怕的事说出来,可尽管不说,乌行珠也一清二楚。
别说乌达托克怕了,就是钦克朵雅,乃至王庭不少人都怕。
“大燕领军的是沈清臣,你我都应该清楚,他不是一个挑衅冒险的人,今夜这事蹊跷。”
“你说得对,”
乌达托克一喜:“那你应该去查明刺客——”
乌行珠道:“刺客是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必须攻上嘉关。”
漠北大妃已无耐心,他得拿出点诚意来。
望着正南方,乌行珠想到了襄城,想到了漠北大妃心心念念的地方。
不知她回到故里,是否还会如今日这般无动于衷,他很期待。
视线里乌达托克一脸苦恼,乌行珠扶上他肩头:“大王子若是怕了,就老实待在营地,自有大妃保护你的。”
“谁怕了,”乌达托克撇开脸:“我是不想打仗。”
至少,不想打进襄城。
回首乌行珠已提剑策马上阵,身后群兵跟随,黑夜里浓雾大降。
营地寂静下来,负责巡视的士卒交接了队伍,下职的纷纷挤到后帐暖和去了。
一人进来,视线在帐内转了一圈,走到角落里紧挨着几人坐下。
墨书观察四周,压低声音:“乌行珠已带人出营,直奔嘉关去了。”
见沈萧未语,他又道:“二爷那?”
沈萧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望着火盆陷入沉思。
漠北大妃习惯一人独处,旁人只当她谨慎,可他前几日和今夜,都看到她对着一幅画。
今夜也是因为偷画不成,反被发现才出了乌龙,还好嘉关那边早有预料,否则今夜大危。
只是画中人怎如此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夏日的夜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周济已连续几日未曾好眠。
每日一睁眼就是朝中乱斗,数年相加都没这几日乱腾。
“督公!”
周济刚入眠就被惊醒,他半坐起来,心无端疼得发抽。
“何事?”
“嘉关爆炸,三万定襄军葬身火海,沈——”
哐当,门撞的发响。
周济自他手上接过战报,心如千万根针穿透,每次一呼吸都是极限。
一目十行,原本凝固的血液缓缓流动,四肢从麻木里到冷却。
在严冬担忧里,他转身回了房,再出来时已穿戴整齐。
“进宫。”
朝会散的早,大多还是雨季水患问题,并没有关于嘉关的。
户部上奏,拟了份押送粮草北上的名单,被扣在内阁迟迟未动,褚灵运几次到王纯跟前,都被敷衍了事打回去。
“豫州两带粮草已备足,淮州乃安庆王管辖,若无朝廷书令怕是难以通关。”
周济安抚了褚灵运,转头书信两封,分别送到了逍遥王和苏白玉手中。
苏白玉忍不住叹:“还真是跟沈子谦一个德行。”
只是老苏倔强,对阉党厌恶痛恨已久,怎会轻易帮周济解围。
下一刻,他就叹服:果然是周督公,不干没把握的事。
苏白玉只需一开口,老苏立刻明白何意,当下就不耐烦起来。
“去去去,什么人都能到老夫跟前说话了。”
他不在朝针对阉党已是看在子谦面上了,怎如今还上赶了。
苏白玉不慌不忙,将另一封信递过去:“子谦的信,还有极北天目山的麒麟玉,已让人打磨成棋子,还真别说——”
老苏棋艺一般,但却爱棋成痴,如今这副盈月无极,乃是品中翘楚。
“妙。”
一体同出却能孕出麒麟双象,果真不凡。
老苏喜爱的舍不得下手一触,问:“子谦从哪寻来的?麒麟玉百年难得一见,连王庭都奉之为圣物。”
苏白玉顿住,不好说麒麟玉是周济送来的,不然老苏得夜里睡不着觉。
“父亲大仁,王党压的哪里是粮草分明是几十万的人命,定襄军生死存亡就在眼前,全靠父亲了。”
老苏瞥他一眼:“周督公本事大着呢,有什么事他办不成。”
瞧朝中那局势,俨然周党沈党已成一体,也就王纯那个憨货以为周济霸权,殊不知人家暗地里已成一家。
“王党的事他就办不成,瞧,这不求到您跟前了?”
未时,热毒最盛的时候。
廊下站了一个多时辰,逍遥王早已摇摇欲坠,他踮起脚往御书房看两眼,里面皇帝和王纯正商讨着什么事情。
皇帝不见他,该如何是好。
“督公。”
逍遥王还未来得及转头,身侧一阵凉气飘过,周济已进了御书房。
“王大人勤勉也罢,怎还如此劳累陛下,也不怕龙体有恙累及祖宗。”
王纯露出不喜:“督公此言差矣,陛下有好学之心,臣下岂能违逆。”
“是吗?”周济探手过去,王纯来不及阻止就被他拿去了奏折。
“高启山...锦衣卫护卫天子,什么时候也干押运粮草的事了。”
王纯道:“此事乃陛下的意思,督公有异?”
“是朕的意思,”皇帝迎上周济视线,道:“事关定襄军几十万将士,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