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济有段时间没来御书房,猛一见他,皇帝连心爱的蛐蛐都不顾了。
“周济,你最近忙什么,连早朝都不去了。”
“你可不知道,那帮老家伙嘴皮子溜的很,朕都说不过他们。”
周济勾唇笑了下:“有王大人在,陛下何须开口。”
“欸,别提了。”皇帝抓着周济手,委屈又懊恼:“王纯真是不如沈大人,思想顽固老掉牙,沈大人在还能容朕看会儿话本,王纯...哼,你敢想吗?他竟然让人烧了朕的话本,真是可恶。”
见他这般恼怒,周济道:“陛下既如此不喜,那就把他贬了发出上都,如何。”
皇帝瞪大眼,看周济满是不可置信。
“烧个话本,不至于吧。”
“陛下乃天子,今次他可烧陛下话本,下次可就要大逆不道了。”
周济注视着皇帝每一分挣扎,最后他宽宏的说:“臣玩笑话,陛下不必当真。”
皇帝肉眼可见的松口气,他仔仔细细将周济打量个遍,周济纹丝不动,皇帝疑惑道:“周济,你是不是生病了?”
周济靠着椅背,笑而不答。
“你看,你这衣服都宽了。”皇帝指了指他身上的蟒袍,又鼻子一嗅:“满身药味,熏香都遮不住。”
“是风寒还是别的,朕听下面人说你在找什么秘药,是干什么用的,说给朕听听,说不得朕就知道呢。”
周济抬起眼,直直望进皇帝眼眸。
那一片平静,丝毫波澜和锋芒都没有。
皇帝在这种注视下生出错觉,似乎周济眼里一直都是他一个人,从前,现在甚至未来都只有他。
可错觉,终究是错的。
一颗心,从沸腾到挣扎,最后归于平静。
“陛下怎也跟着起乱,宫廷秘药全在东厂,臣还需找什么,嗯?!”
皇帝脸上挂起一抹笑,转身向御案走去:“华阳沪江寨送了请安奏折,你看看。”
小夏子捧着奏折走到周济身前,周济未接,他支颐着头,笑吟吟的看着皇帝:“怎么说。”
小夏子将头低了低,没敢说话。
许久,皇帝翻了一页话本:“说是督公有先见之明,官员改制有利地方百姓,更有利官员监督,要朝廷出新的规制,以此造福大燕。”
“可惜啊,”周济惋叹摇头:“改制,虽说有利民有利国,可却不利朝臣...”
皇帝放下话本:“如何?”
“呵,本督就喜欢迎难而上。”
周济起身径直离开,他似乎走的匆忙,连君臣之礼都忘了,御书房陷入沉寂。
忙碌完的沈清臣,在深夜潜入周府。
周济察觉到他的气息,翻身过去把人抱住,头埋在沈清臣怀里,安心的睡着。
沈清臣拥紧怀中人,心绪难平患得患失。
人都说,沈清臣如月上仙疏冷清高,可睡着的他格外温柔亲和。
以前在周济眼里,沈清臣是傲慢的,是狡诈的。在沈党眼里,沈清臣是高山,是冷肃不可攀。
而在皇帝眼里,是板正严厉的老师,在朝臣眼里,他是正直的化身,是朝堂的顶梁柱。
周济的手在沈清臣脸颊旁停下,他踌躇犹豫。
突然,沈清臣睁开眼,抓住他犹豫的手把人抱到身上,强势的将周济的头按向自己。
一吻结束,周济睁眼发现沈清臣正看着他。
“阿——济,”沈清臣偏头亲在周济耳廓,柔声细语:“下次若想亲,不必客气,亲就是了。”
周济坐起身,恼羞成怒的握拳捶向沈清臣胸口。
沈清臣握住他拳头,在周济疑惑不定里,放到唇边落下一吻。
“无耻。”
沈清臣仰声大笑:“哈哈。”
周济翻身下床,还未站定就被抱回床上。
沈清臣拿过脚袋细心给他穿上:“今日休沐,出去转转?”
明月许久未跑,今日驮着两人,丝毫不影响它狂奔千里之风。
遥望红枫浸透,周济想起先帝冥寿时,定国寺沈清臣供奉的长明灯。
“去定国寺吧。”
沈清臣没问去那作何,而是直接策马向山里。
“为何走小道?”
周济看这路不对,问着。
沈清臣长叹一声:“我倒是想走大路,同督公光明正大的进去,可督公愿意吗?”
他满心哀怨,只恨不能告诉所有人,周济是他的,也少的不长眼的惦记。
周济顿觉自己负心薄幸,勾着人不给名分,心虚的不敢多一句。
他更是万没想到,走山野小道竟也能遇到人。
“一灯大师。”
老和尚独坐磐石,袖里兜着两股山风。
“许久不见,两位施主安好啊。”
周济拍拍腰间的手,沈清臣不松反紧了紧,他朝一灯大师露出淡笑:“大师好修行。”
一灯摇摇头:“自在修行,万般在人,不及二位施主。”
沈清臣对佛法超然不感兴趣,礼貌点了点头:“大师忙。”
“周施主,”
一灯望着周济,满怀慈悲相:“施主可还记得,上次相见时老衲说的话。”
上次?周济回想片刻:“记的。”
一灯自念佛号一句,闭上眼不再多言。
到了寺里,沈清臣问:“一灯说了什么。”
“...嗯?”周济瞥他:“老和尚说话高深莫测——”他见沈清臣满脸认真,眨了下眼老实说来:“什么苦海已行舟,必将改命与天什么的,”
“高人嘛,说话总是这么高深莫测,听不懂。”
沈清臣却不这种认为,一灯不是闲人,不会无缘无故对周济说这些。
就像一灯,对他说的话一样。
来到供奉殿,沈清臣点燃四盏长明灯,在周济打量四周时,他执笔分别写下四个名字。
前两个是沈将军和沈夫人,后两个——是上官玲珑和周少宇,那是周济父母的名字。
诵经塔内,四盏长明灯星火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新点燃的。
周济愣住,他看到取下来的灯签上,字迹名字与方才点燃的四盏上,都一模一样。
直到出了供奉殿,周济才缓过神来。
“这世上鲜少有人知晓,玲珑娘子姓上官。”
沈清臣握住他颤抖的手,低声说:“这里,很安全。”
周济的顾虑,他知道。
而知道周济身份的人,该死的都死了,没死的也开不了口了。
两人并肩走下石阶,周济不是个伤感的人,可看到沈清臣做这些,他忍不住怀疑,说:“我倒是个不孝子了。”
“你这么说,我倒想问问你,为何留着周家如此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