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正在店里里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坐落在育瑛堂斜对门的福运茶楼二楼临窗的雅座腾着袅袅茶烟。
徐老板用翡翠扳指叩了叩青瓷茶盏,细长的眼睛眯成两道缝:“于兄且看,对面新开的饭馆,倒是热闹得紧。”
于老板捏着茶盖轻刮浮沫,指节上的猫眼石在阳光里泛着幽绿:“巳时三刻开门,未时初就已经翻台了五批客人。”他忽地压低声音,“以这不算繁华的广陵街地段,开业第一天能做到这样很不错了。”
孙老板抚着胡须轻笑,袖口暗绣的银丝云纹在窗棂透进的光里若隐若现。他抬手点了点街市:“你们瞧那门槛,三寸高的酸枝木,偏偏嵌了半尺宽的铜条。”茶盏里茶叶的倒影随着话音轻晃,“这么小一家饭馆,这掌柜在装修方面倒是舍得下本钱。”
楼下忽然传来喧嚷,三个头戴方巾挑工模样的中年人正跨进福运茶楼。三人来到二楼,小声在徐老板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的翡翠扳指在窗框上敲出清脆的响:“刚才让我松鹤楼的大厨和伙计去那家试了试菜。”他吹开茶汤上漂浮的菊瓣,“都是些普通菜式,家常的很,味道算是过关,不过没有一些大菜硬菜撑场子,终归上不得台面。我觉得几位掌柜不用太过担心!”
而一旁的于老板似乎有不同的意见,眉头微皱说道:“徐老板,别看你松鹤楼这几年生意做得大,就觉得能目中无人了。且不说北城还有富临园这种大馆子压着你,就算在南城诸多酒楼饭庄里,你的松鹤楼也不是最大的那家吧。”
没错,眼前茶桌边坐着的三位掌柜就是扬州城南城餐饮行当里能排到前几的位的大掌柜。
要说这些平日里这些大忙人可断不会为了区区南城偏僻街道上的一家小饭馆而专程过来。
能让这几位专门聚首来探查一番,主要是他们听说,这家育瑛堂的匾额是由扬州城督武使大人亲笔所写。
对于商人来说这个是大事!正所谓士农工商,商人在各个社会阶层中地位最低,即便在这个存在修仙的世界中,也同样存在阶层差异。
而现在朝廷的重要执法机关在扬州城的一把手,亲自为一家平平无奇的小饭馆手书匾额,这代表了什么?想必这几位能将手中酒楼经营到如今规模的大掌柜都是聪明人,不会想不明白其中的意义。
于老板用手指了指对面继续说道:“照理说官员和商人之间关系再如何好,放到明面上也要避险,不然落个官商勾结,与民争利的口舌,如果影响严重的话甚至是能让你摘了乌纱帽的罪名。而现在能让督武使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直接题字的人,那得多收到官家的看重?”
另两人则不住摇头,督武司这个衙门在地方上地位很特殊,由于统管朝廷和修士之间的关系,所以对这个修仙世界来说可谓极其重要,权力也很大,只要使督武司的哪怕差役发话,寻常县衙甚至州一级的官员哪怕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表面上都必须好生配合,积极协助办案。
不过由于其在针对修士卓多事宜上的独揽大权甚至于可以说是嚣张霸道,这也导致了督武司在那些和修士无关的方面基本事说不上什么话。
就好比如果你想要通过走动关系来升个官或者要个什么批文,但是你又是通过督武司的人脉来达到这个目的的话,那么恭喜你,这件事你基本办不成!
所以徐老板和孙老板都觉得这育瑛堂背后的人应该有点背景,不过在商业竞争方面的威胁没有那么大。
就在几人想要喋喋不休想要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忽听得广陵街街口铜锣破空,锣鼓队伍开道,后头二十多个身着粗布衣裳,神色各异,却都透着一股不羁之气的年轻人,肩扛手抬着几个看似简朴实则颇费心思的花篮,大步流星地走来。
这些花篮虽非金镶玉嵌,却也编织得精巧,篮中插满了各式鲜花,虽不名贵,却也鲜艳夺目,明显是费了一番心思。
领头的胖子,一脸蜡黄,浑身肥肉一颤一颤的,正是恶狗帮老大六子。他挥手示意,手下们便将花篮依次摆放在育瑛堂门前,一时间,花香四溢,与饭馆的喜气相互交融。
胖子朗声笑道:“哈哈,听闻育瑛堂今日开业,我等恶狗帮兄弟特来道贺!一份心意,还望掌柜的......”
还没等他说完,早早就听到动静冲出来的张黄一个飞腿将那胖子放倒,小声威胁道:“瞎嚷嚷什么?觉得你们那么多人不显眼是吧!”
“哟,张爷,我可是特地过来恭贺您饭馆开业大吉的!”从地上爬起来的六子指了指花篮,解释道:“您瞧瞧这些花篮,这可都是我们恶狗帮的弟兄熬夜亲手做的......”
张黄没好气地打断道:“送花篮你就好好送,弄那么多人干什么!你以为你家开青楼,出来的都是漂亮大姑娘啊。也不看看自己手下这帮人的卖相,不是凶神恶煞就是歪瓜裂枣,要是让食客看到,你说以后谁还敢来我育瑛堂吃饭啊?快让人散了,早点滚!别让人误会了!”
六子回头看了看自家兄弟们,多少有点委屈,虽然手下的兄弟确实长得不好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长得一身正气的话谁还去混黑道啊,直接去衙门当个门卫都能混口饭吃。
就在六子灰溜溜地准备招呼弟兄打道回府的时候,听到动静的柳姨的也出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没想到一出门便见到张黄作势要将前来恭贺开张的人轰走,这成何体统,哪有将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柳姨几步便来到张黄身边,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右手三根指头精准地钳住张黄的耳垂往后拽,同时又将耳垂拧过九十度,一套丝滑的连招,顿时让张黄疼得倒抽冷气。
“你看看你这臭小子干的好事!哪有人家饭馆开张还往外赶人的?才来扬州城几天,怎么染上了如此嚣张跋扈的毛病!”
“姨娘,我是......”张黄刚想解释,却又被耳朵上撕扯的疼痛给打断!
“你什么你,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柳姨冲着六子微微一笑,“这位小伙子一看就是一表人才,新店开张多谢各位朋友的抬爱啊。”
然后又转头冲着张黄吩咐道:“还不快去给人家倒水!再叫柳大米端几个凳子过来,这么热的天就让别人干站着?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不用麻烦,都是些粗人。”六子有点诚惶诚恐,他是混黑道的,遇到的人要么看不起他,要么就怕他,什么时候被别人这么以礼相待过。再加上他早就认定张黄的不凡,而眼前这位能这么对着张黄呼来喝去的人物,那必须是自己的重点巴结对象。
“这位夫人是?”
张黄揉了揉耳朵说:“这是我姨娘,育瑛堂的掌柜!”
“干娘!”六子也不知道为啥,直接脱口而出。
这一嗓子惊得柳姨猛一回头,接着就笑得前仰后合的,拍着六子的宽厚的背说:“你这孩子,嘴可真甜!干娘这称呼我可受之有愧啊,不过既然你这么热情,圆嘟嘟肉乎乎的又可爱,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了你这个‘干儿子’啦!”
“唉!干娘好!”
六子听了赶紧应下。
这听的张黄目瞪口呆,怎么回事?这么简单就认干儿子了?柳姨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啊,难道长辈们对这种看上去皮实的胖墩就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吗?
张黄也没多计较,因为他知道柳姨就是这种人,不然的话也不会认领了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并且抚养长大。面对她你只要喊一声妈妈,那不管多艰难,柳姨一定会将你保护好,将你拉扯大,没有半点怨言!想必如果能作为她的亲生孩子一定很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