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过李主任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双脚不受控制地改了方向,往抢救室那边种去,拐了个弯,像看见钟之峻蹭在地上,把自己环抱起来,缩成一团,如同受惊的鸟儿。这是头一回,看见这个男人如此无助的模样。
这般的无助她感同身受,那一年父亲被送进抢救室,她也是如此,环抱自己蹲在门外,那一扇门,阻隔着的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生与死。
里头的医生脑袋聚在一起,电击总是不停,不肯停的。
白无颜沿着墙避在那人旁边蹲下来,与他一个姿态,把目光落在某一点,那一处并没有浮游着特别的事物,他们不过是需要一个地方暂时落下视线。
没有人说话,一室的寂静,两人如同两座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良久,那人微微动了,脑袋向她这边倾了过来,下一秒,如约而至般落在她的肩膀上。
没人说话,却是两人靠得最近的一次,好像彼此的伤痛,不必言明,便能明了。
这一幕却远远地落在了旁边人的眼里,走廊那头的李主任被眼前的一幕所惊愕,只是努力不露在脸上。
“那位不是李主任的病人吗,她不是顾家的媳妇吗,怎么别的男人这么亲密。”旁边响起同行小护士的声音,那一双大大的眼睛写满了八卦。
李主任呵了一声,“别乱嚼口舌,他们只是朋友。走吧。”
“哦。”小护士不乐意地跟在他后头离开,走的时候还连连地回过头去望着那一对男女,要说只是朋友未免也太亲密了吧。
一连好几天,白无颜都得去医院检查脚伤,到底放心不下,顺带着都会去看看那人,至于为什么放心不下,她给自己的解释是她毕竟是捐赠者,有责任,或者是同病相怜,因为她知道这种时候一个人有多难受,就当是队友的怜悯吧,毕竟他们现在是在同一阵营的人。
那天老婆子从抢救室出来后,便送进了重症室,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那些管子像是一张网,把她的生命给网住,只是人瘦弱得很,小小的一团,好像还会继续小下去。
这一次也是如此,她去了李主任那里后,便起来离开。
“你是要去406吗?”
406是老婆子所在的病房号,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还是点了点头。
“不用去了?”
“为什么?”
“老婆子走了。”李主任说得很平静,或许像他这种大半辈子都在医院里,人见多了,早已见惯了生死离别、世态炎凉,也就看淡了。
干燥的嘴唇经常不安地蠕动,似乎要吐出什么话,但实际上声音并未成形,最后才吐出干涩的三个字,“怎么会。”前两天看她精神好了不少,听说也能说说话了,吃一些东西了,正满心的期待着,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今早凌晨的事。”停顿了一会儿,像是等待话语在她的脑中安顿下来,“听我一句劝,不要跟他走的太近,他毕竟是个男人。”
她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意,“什么意思?”
“我是为你好,别忘了,你已结婚了,与别的男人交往还是应该谨慎些好,况且你还是顾家的媳妇。医院里大大小小的眼睛都在看着,要是落人诟病就不好。”
虽然知道他与顾家一向来往颇深,但对他这一席话,也是颇为意外,“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问心无愧。”
“我也算看着你长大,你的性子我自然知道,但有时候流言蜚语比事实来得更有力度。假的,经十个人,一百个人的口流出,传着传着也就变成真的了,三人成虎不是没有道理。”李主任说得苦口婆心。
她好像为了选择词,略微停顿才开口,“谢谢李主任,但我问心无愧。”
“唉,说不过你。”那人顿了顿,又道,“刚好趁你过来了,做一个全身检查吧。”
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做全身检查?我最近也没哪里不舒服。”
那边像是迟疑了一下,脸色有些异样,当他望过来的时候已与平日无异,声音自然地开口,“没什么,只是你很久没做检查了,趁今天有时间。”
“好吧。”
做完检查,白无颜到底是没能忍住,还是往四楼的方向走了下去。
来到406的时候,那纹丝不动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已消失不见,像是被地面不留痕迹地吸了进去,连同她遗留在这里的气味都早已消失不见,只留床褥上一个浅浅的印,一抚就平了。
正想着,后头传来脚步声,回过头,钟之峻正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箱子,悲苦的脸,恍恍惚惚的,好似一个没法控制自己命运的人。
那人望了她一眼,接着收回视线,把手中的箱子放在了桌面上,开始收拾东西。
她没有说话,那人也不言不语,只顾低着头收拾起来。那人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属于老人家留下的东西,这昨天还在用的东西,今天却变成了遗物。一一叠好,放进箱子里,如同什么稀世珍宝。
白无颜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语,因为她知道她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过于矫情,无济于事的。
那人收拾完毕,合上箱子,哽咽了一下,往门外走。
白无颜一声不吭,跟在那人的身后,出了医院,坐上了他的摩托车。
车子向城西飞奔而去,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有两双眼睛正在注视着她。
“这两孩子,他们怎么回事?”把视线从消失的那两人收回来,老夫人望着身边的李主任问道。她怎么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已经这么熟了。
“这,.....”李主任显得有所保留。
“老李有什么话你直说就好。”
李主任只得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那年轻人的外婆走了,无颜作为朋友来探望他罢了。”李主任并不知道钟之峻与许静姝这一层关系。
“听你这么说他们很早就认识了?”怎么没听她跟自己说起过。
“嗯,无颜给那小年轻的外婆捐赠了骨髓。”
“捐骨髓!?”又惊又担,她那样的身体状况,怎么能受得了,“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眼神有些不悦。
“无颜那孩子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她不让我说,估计是不想让你担心吧。”
视线再次落在了人早已不见踪影的那处,真的是这样吗,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摩托车先去了殡仪馆,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冰冷的骨灰盒,那老人最终还是越来越少,最后委身在这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