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车子一直往城北边走,越走越荒凉,直到一片墓地出现在眼前,才停下来。
这两婆孙认识的人并不多,就算是认识,也不过是萍水之交,所以不会有人会来吊唁,除了他们两人,便只有时不时鸦鸦地叫的乌鸦,所以老人的葬礼清寂得很,加上这一天正下着小雨,一整天都阴沉沉的,所有的东西都显得朦朦胧胧的,更是添上了几分冷薄。
墓碑上的老人笑得一如既往的慈祥,头一回见面,她误以为自己是钟之峻的女朋友,说钟之峻是个好孩子,是她拖累了钟之峻,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叫自己别嫌弃钟之峻。这场景还历历在目,可如今隔着一块墓碑,她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白无颜把手中的花束放在墓碑前,这是她在来的路上临时买的。
“现在你终于不用再担心我了,也不用再担心自己拖累我了,你已经累了很久了,睡吧,我会常来看你的,不用再为我担心了。”耳边响起他有些倔强的声音,那人用倔强在压抑着体内的情绪。
也许是受这天气的影响,也许是老人慈祥的目光柔软了她的心,像受到了某种指引似的,拍了拍那人的后背,“想哭,就哭吧。”
像是触动了最后一根玄,那人像被抽光了力气,蹭下来,才开始哭泣,双手掩面,不发出声音,肩膀微微颤抖着,静静地哭泣,那样子仿佛不愿意世上任何一个人觉察到他在哭泣。
这一天,两人在墓地呆了许久,许久,直到夜幕降临才离开。回去的路上,钟之峻把车开得飞快,如同亡命一般,白无颜心跳随着速度计不断加速再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然而她没有让他慢下来,知道他需要一个发泄口,只得抱紧了他。
这天夜里,很晚才回到家,只是她没有想到家里竟然有人在。
推门进去的时候,老夫人正端坐在大客里,面前的茶早已凉了,看来她是在等自己,而且等了不短时间。是有什么急事吗,让她这般等自己。
收敛了一下表情,推门进去,扬起一阵的凉意,“妈,你怎么来了?”
老夫人站起来,望着她,“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去哪了?”说完一双眼睛久久端详着她,目光虽然不算犀利,却豪不松懈地洞穿每个角落。
她的目光让白无颜有说不出的感觉,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一个朋友出了点事,耽搁了一会。”
“朋友,哪个朋友,怎么交了朋友也不跟妈说一声。”
朋友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词眼,对白无颜来说却是生僻词,毕竟从小到大能算得上是她朋友的,实在是件稀罕的事。
不自觉地避开了老夫人的目光,“一个普通朋友。”
“妈不是反对你交朋友,只是你知道你的身份,无论交怎么样的朋友都应该谨慎,尤其是男性朋友,像我们这种人家,你要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稍有不注意,就很有可以被人无限放大。”
半张下了嘴,想说些什么,又马上合上了,顺从地开口道,“妈,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静了半晌,那边又问道:“钟之峻那个孩子,你们很早就认识了?”
听似平淡的一句话,却教白无颜心擂如鼓,气息屏窒,努力让自己平静,“萍水之交。”她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如果继续撒谎只会让她更生疑。
“既然你们早就认识,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呢?”
在不清楚她知道了多少前,白无颜哪敢轻易作答,“我怕您会反对。”
“你做了这样的事,也知道我会反对。”老夫人提高了音调,“你自己是怎么样的身体,就敢做出捐骨髓的这么危险的事。”
原来她知道自己捐了骨髓,“老人家的情况比较紧急,所以……您别生气了,我答应您下次绝对不会了。”
“还敢有下次!”
“不敢了!不敢了!我答应您一定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有了她的保证老夫人才松了口,不再追究下去,才让她有喘口气的功夫。
老夫人走后,草草洗了个澡,便躺在了床上,然而她却迟迟无能入睡,一来,是因为那车速确实过快,过于刺激,她的身体有些超负荷,导致有些不舒服。
二来,是因为脑海里刮起的狂风暴雨,各种思绪在翻腾,老夫人今晚的问话让她在意,那一番话决不会是平白无故的,她听出了其中的告诫,老夫人为什么会跟她说这一番话,她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
再来就是,老人家已经走了,她手上已经没有凑码,那她与钟之峻的交易还能继续下去吗?
隔天便接到李主任的电话,电话里李主任让她到医院来一趟,只是他的声音有些凝重。
问他什么事,他只拖着不肯回答,只让她到医院来再说。
不得已,她只好去了医院。推门进进去的时候,李主任一脸凝重,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来了。坐”
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怎么了?”看他神色凝重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好事。
李主任徐徐地唉了一口气,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告。“这是你上次做检查的B超报告。”
“是我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你看这里,子宫内有一个圆形妊娠环,”接着抬起来严肃地望着她,“简单来说就是你怀孕了。”
怀,怀孕了!?
表情顿时冻结,像丢了魂的人,似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怀,怀孕了,我怀孕了!?”好几响才回过神来,嘴里呢喃着,眼里蒙了一层薄雾,有种想哭的冲动,只是这个事实还没有在她身体里生根发芽,仍然没有实感。
“是的,你真的怀孕了,只是我恭喜不了你,这孩子要不得。”耳边响起李主任冷静的话语,如同一盘冷水泼在了她的身上。
“为什么!?”这是她千念万念的一个孩子,一个她与顾江离的孩子,为什么要不得。
李主任仍然冷静如初,分析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要孩子,而且,你常年服用药物,这孩子说不定根本就不健康,必须趁它还没成形把它拿掉,才能将对你身体的影响降到最低。”
白无颜双手已经抚上了肚子,虽然它还只是一个坯胎,但在她眼里,这已经是一条生命,她必须要把它保护起来,“不行,我不答应,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我一定要把它生下来。”
“我知道你想要孩子,但你还这么年轻,再等几年,只要你把身体调理好,到那时再生也不迟。”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要把一个孩子拿掉是再痛苦不过的事,只是她目前的情况根本就不适宜怀孩子。
“不行,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这孩子我一定要留!”虽然它还没成形,但知道怀上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激发了她体内的母性光辉。
知道这孩子生来脾气就硬,硬碰硬更是使不得,只能哄着,“听话,你现在的身体真的很不适合生孩子,要是有个什么意外那就是一尸两命了,再者,你服了那么多药,要是个畸形的孩子,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你能承受的吗。”这些年她一直服药治疗,在这种情况下怀上的孩子本来畸形的机率就很大。
只是李主任说的这些,她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是我的孩子,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白无颜强硬起来,说完,也不再跟他说什么,站起来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