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木言淡淡一笑,安慰着楚芳菲:“都是皮外伤,一会儿120来了,直接现场包扎就可以了。”
他已经顾不得后背那难以忍受的疼痛,现在的局面更让他担心。
看向卓岚影时,甘木言一脸严肃地说道:“这里已经成为案发现场了,明天肯定不能开园了,很可能要闭园很长时间,我现在说几件事,你马上安排。”
卓岚影显得手足无措,很期待地看向甘木言。
甘木言也是无奈,这种事说不准是天灾还是人祸,既然发生了,只能面对,哪怕自己没有任何应对经验。
“一是据实向教育局汇报,如实汇报,但也要注意措辞,大意就是下午放学时,晨曦幼儿园突遭持刀歹徒袭击,幼儿园老师沉着应对,制服了歹徒,具体受伤几人,一会儿你在统计一下,写在报告里。”
甘木言深吸一口气,直挺挺地坐着,不敢弯腰,一弯腰背就更加痛。
“二是安排老师对歹徒进园后还滞留在园的孩子和家长进行家访安抚,进行心理疏导。”甘木言眼神一凛,想到了一个孩子,“我抱回来的那个孩子要重点关注,他目睹了歹徒伤人的过程,而且全程没有哭。”
孩子哭,是对惊吓、恐惧的一种应对,是内心情感的一种释放,但是这个孩子除了看却没有任何哭泣,这让甘木言更加不安和在意。
“三是让各班负责老师做好孩子家长的解释和劝导,尽量要求他们不要将此事发朋友圈,四是也要注意老师们的心理波动,还要安排好老师们的食宿,我觉得一段时间内,有很多老师不想住在幼儿园的宿舍。”
甘木言暂时能想到的就是这些,晨曦幼儿园下一步该怎么走,还得出从长计议。
他刚向卓岚影交代完,几辆警车就闪着警灯停在了幼儿园门口,担心警报扰民,他们在进入文玺苑小区的时候关闭了警报。
整个幼儿园的教学楼映在红蓝警灯之中,倒显得阴森恐怖。
不多时,大门口便拉起了警戒线。
卓岚影将甘木言的交代记在心里,既要配合公安取证又要抽间隙安排工作。
在救护车赶来没多久,甘木言就被拉去了医院,楚芳菲陪着。
经过统计,不算甘木言和歹徒,共有十三人受伤,其中一人伤势较重,但不致命,有四人是轻伤,其余的人都是在躲避歹徒袭击时摔倒的磕碰伤,这十三人都是成人,没有儿童受伤,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公安调取了事发当时的监控录像,又对现场进行了详细的勘察,还询问了所有亲历这件事的人,一直忙到第二天凌晨才结束。
在救护车上,医生就对甘木言进行了紧急处理,用剪刀将他的上衣剪开拨下,血染的后背,狭长的伤口,让医生看着也是怵目惊心。
甘木言趴在担架车上,双臂支着下巴,才真正意识到。
这,太tm疼了。
医生小心翼翼地为甘木言清理伤口,大团团的卫生棉和纱布瞬间被染成了红色,楚芳菲都不忍心去看,除了无济于事的心痛,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芳菲,你可别害怕呀,我没事,就是疼,嘶......”甘木言龇牙咧嘴地说道。
楚芳菲平时就守着财务室那一亩三分地,就是听到一楼传来的叫喊声,她第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还慢悠悠地在整理账目,当她意识到有大事发生的时候,事情已接近尾声。奔下楼去时,就看到了负伤的甘木言。
她止不住地掉眼泪。
“你别说话,也别乱动!”楚芳菲带着哭腔说道。
“哎,好!”
甘木言咬着牙,表情极为扭曲,不禁暗骂那歹徒,狗日地下手真狠。
到医院,医生又开始对甘木言进行详细的诊治。
没办法,伤口比较深,而且长,必须缝合处理。对甘木言来说,又是一段煎熬的过程,他怀疑医生在他身上练习针线活,用了一个多小时。
紧接着他又被从肩部开始包扎,一圈圈的纱布将他的上半身,除了两个胳膊,包裹得是严严实实,躬身都困难。
甘木言如一个木偶似的,上身僵直,被楚芳菲搀扶着走到病房,趴在床上一宿未眠。
先是武平区刑警大队副大队长莫铭打来电话,一顿调侃过后,给他带了一个不乐观的消息。
闯进晨曦幼儿园行凶的歹徒,抢救无效死亡。
“甘木言,你知道不知道你给我们刑警队留下多么大的阴影,自上次那个跟你有关的损害商业信誉的案子办成笑话之后,这次这个案子连我们大队长都挠头,准备让检察院提前介入。”莫铭依然以轻松的口吻说道。
现场视频他从头到尾看过,如果那歹徒还活着,甘木言的行为完全符合正当防卫,但是这歹徒死了,刑警队这边的具体操作上就显得模棱两可。一是认定正当防卫,二是认定防卫过当或者过失致人死亡,甚至可以是故意伤害。
相对于那幼儿园内十三人的非致命伤,这个歹徒的死亡要严重得多。
“这明摆着是正当防卫。”甘木言有气无力地说道,跟歹徒搏斗就极耗体力,又忍着剧痛还没有吃晚饭,他除了饿就是没有劲。
“监控视频我看了,你一开始的应对,完全得当,而且堪称完美,但是你将他击倒之后,猛踹他的腹部,又最后一击敲在了他的眼睛上,这些行为就值得去推敲,在我看来,你倒很像是在泄私愤。”莫铭笑道。
甘木言哑然失笑,解释道:“我那是......”
他突然又闭嘴,玩味又威胁似地说道:“切,这事的前因后果显而易见,如果我又被送上法庭,这次绝对跟公检法没完,老子的律师证还被恶意扣着呢!”
莫铭眼中的甘木言,是既内敛又不失勇猛,从上大学时,他就看出来了。
这件事,操作余地相当大,可以说是各说各有理,鉴于甘木言在公检法当中的名气,哪一方都会小心谨慎地应对。
听到歹徒死亡,甘木言还是显出了一丝慌乱,就算杀的是个坏人,那终究也是杀人。
“我个人觉得你不会有事。”莫铭说道,对甘木言从此事当中顺利脱身,满怀信心。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怕什么?”甘木言很不自然地笑道,他不知道身体里哪几根神经互相连着,笑一笑也会引起后背痛。
“对了,我可是受伤了,你不得提上点东西来看看我?我就在第一医院住院部三楼外科病房322。”
莫铭忍不住一笑,这个时候了,甘木言还不忘开玩笑。
“行,我明天就带着雷克去看你。”莫铭哈哈笑道。
说到雷克,甘木言问道:“雷克在你那里干的还好吧?”
“不错,踏实肯干,能吃苦。”莫铭赞赏道。
“都是大学同学,实实在在的自己人,你得多提携,将来你做了局长,他可不就是你最放心的马前卒?”甘木言很露骨地说道。
莫铭眉头一皱,又舒展开来,其他人这么说,他还真地会认为他们是别有用心,但这话从甘木言口中说出来,听得就是一个坦诚。
“我知道,这还用你教?”莫铭说道。
“对,不用我教,你是公务员,什么官场潜规则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比我清楚,玩得不比我溜。”甘木言故意揶揄道。
“好了,越说越没边了,时候不早了,安心养伤,早点休息。”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甘木言没有看时间,直接将电话打到了冯薇那里。
“喂!”
传来了冯薇慵懒模糊的声音。
冯薇连眼睛都懒得睁,摸到手机后,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是我,甘木言!”甘木言小声说道,在另一张床上的楚芳菲正沉沉地睡着。
“师傅呀,这才几点,你有什么事?”冯薇明显身子和思想不在一个频道上,说的话都是处于本能和潜意识。
“我杀人了!”
一听这,冯薇脑子里像是炸了一颗响雷,瞬间无比清新,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绸缎睡衣的肩带滑落到臂弯处,露出胸前一片雪白,还好,她一个人居住,不用担心走光。
“什么情况!?”冯薇搓着头发问道。
“莫慌张,听我给你解释......”
冯薇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嗔道:“师傅,以后说话说完整,你这样会吓死人的,这不就是个正当防卫,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你还能搞不清楚这个?”
甘木言干笑一声,说道:“这一点我知道,但是现在那歹徒死了,而幼儿园这边也伤了些人,相比下来,死者为大,再说你师傅我前段时间不是跟公检法闹得不太愉快嘛,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担心有人借此事搞我。”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正当防卫在刑法里面表述得极为清楚,但是在具体实践当中,认定正当防卫还是困难重重。
世态炎凉,坏人多的是,甘木言还有一方面的担心,就是那歹徒的家属可能会借机生事,他们这方死了人,很可能不会跟你讲道理。
这些人带来的压力,很可能会影响公检法部门的判断。
甘木言必须提前做好应对。
冯薇跟着甘木言见过太多人性的黑暗,无论面对多么不可理喻的事,她都不会感到意外。
在甘木言面前,冯薇依然是个学生,这个时候,她无需提出自己的意见,只听甘木言的安排就行。
“那师傅,你什么想法?”冯薇直接问道。
甘木言回答地也很直接:“公安那边对这件事怎么定性,我还不掌握,如果认定我正当防卫,那彼此皆大欢喜,那要是认定我防卫过当或者故意伤害,那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新账旧账一起算。”
上次因为彤儿乐那件损害商业信誉的案子,甘木言可没有申请国家赔偿,就算是处理相关人员,也是他们体质内部的操作,和他无关,但是这次要是再搞这种事,那他就不想再给脸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要搞我,你就作为我的代理律师第一时间介入,后面怎么做,不用我说,而我呢,就只能给他们提供零口供了,既然要彼此伤害,那就来吧!”甘木言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誓要死磕到底的架势。
冯薇倒没把事情想得这么糟糕,满口答应着,绝对到不了让甘木言再次站在被告人席的地步。
与冯薇交谈完,甘木言哪里还有心情去睡觉,硬挨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