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视频,又划着一个视频。
脱掉高跟鞋的夏寒阳将臀部埋在老板椅内,面无表情地看着有关晨曦幼儿园和甘木言的短视频。还真没有看出,甘木言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她看到的视频,仅是别有用心之人截取的那一段,也是普通大众看到的那一段。
相比与大多数浏览这视频的人,她保持着理智和清醒,心中想着,这家伙又招惹了谁了。
这么多有关甘木言的负面视频,一瞬间出现在网上,又被疯狂转载,点评回复量又惊人的大,无不充斥着网络水军的影子。
夏寒阳一看便知,是有幕后推手在针对甘木言。
就像网络上所说的,甘木言他做刑事律师这么多年,一直在为犯罪嫌疑人说话发声,招致被害人这一方的愤恨是在情理之中,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有钱有权的,就在等这么一个机会对他发起猛烈的报复。
虽然甘木言总是刻意躲着她,每次见面也都不很友好,但她还是认为他是个善良的人,恪守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做人底线。
什么被甘木言当做歹徒殴打致死,应该是无稽之谈。
夏寒阳没兴趣一探究竟,只是在想着甘木言有没有翻身的可能,现在好像全国都知道他是个道德败坏、见利忘义、十恶不赦的人。
因为他受影响的不只是晨曦幼儿园,连林城政法大学也稀里糊涂地被怀疑教学质量和育人能力。
正当她在深思时,助理轻敲了一下门,端着一杯现磨咖啡走了进来,将咖啡放到她面前,幸灾乐祸地说道:“董事长,看短视频了没有,这次那个甘木言可栽了。”
夏寒阳原先的助理是温婧,但温婧有幼儿园的工作,不能兼顾助理职务,所以不久前就招聘了一个新助理,今年刚大学毕业,青春活力有朝气,更让夏寒阳看中的是她业务能力和眼力劲。短暂相处之后,两人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
夏寒阳端起咖啡杯,吹了吹上面冒着的热气,轻呷一口,浓浓的咖啡香气顺着鼻息直灌胸腔,这种感觉让她极度放松。
“鑫君,我怎么觉得你对晨曦和甘木言很有成见似的。”夏寒阳吊着眼角瞥向助理许鑫君。
许鑫君眼睛眨了眨,恭敬地说道:“没有成见,只是我对公司与晨曦和甘木言之间的纠葛有所耳闻。”
她的潜台词是,她是站在彤儿乐的角度来对待晨曦和甘木言的。
夏寒阳嘴唇微抿了一下,说教道:“不要将晨曦幼儿园与公司对立起来,我们彤儿乐还没有到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的地步。”
夏寒月执掌彤儿乐之时,将公司的风气都带坏了,总是高高在上,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样子,似乎所有的私人幼教机构都必须向彤儿乐俯首称臣一般。
夏寒阳正在努力改变这种现状,但是流毒难清。这不,刚来没多久的助理已经有了些许狂傲的苗头。
见夏寒阳口吻严肃,许鑫君马上应道:“我知道了,我会将公司利益放在第一位。”
许鑫君的话听起来南辕北辙,夏寒阳却适可而止,不再细究,但她刚才的话好像没有错,这次甘木言算是栽了。
有句成语,叫众口铄金,当相当数量的人认为你甘木言是坏人的时候,那你甘木言就会变成坏人。
突然间,夏寒阳有了些对甘木言的担心,这种担心来的没有理由,想挥又挥之不去。
她鬼使神差地拨打了甘木言的号码。
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夏寒阳木木地将手机放到办公桌上,陷入沉思。
这次甘木言,还会像那次,完成绝地反转吗?
关于甘木言行为的定性,刑警大队内部的意见分歧很大,争论异常激烈。
这个案子已经到了风口浪尖上,每一个决定自然要慎之又慎。
对甘木言是否执行逮捕,检察院说了算。
周明远坐在主管副检察长顾军的办公室里,他侧着身子看向背对自己的领导。
“明远,甘木言能不能捕?”顾军直截了当地问道,双眼望着办公楼下的停车场。
现在网上的舆论是一边倒,要求严惩甘木言。
由此衍生出的各种传言满天飞,省政府办公厅有位秘书长姓甘,结果甘木言就成了这位甘姓秘书长的亲侄子,说在这位秘书长的庇护下,林城没人敢动甘木言。
省政府办公厅不得不出面澄清,将相关情况发布在了省政府官网上。
可在广大吃瓜群众看来,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省政府这边要求林城市委市政府立即查清事实真相,及时向社会大众公布,尽快消除舆论影响。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好比火山爆发,用堵火山口的办法去阻止火山爆发,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压力逐级向下转移,一部分到达了公安,一部分到达了检察院。
在顾军看来,逮捕甘木言,是民心所向,也是平息此次舆论风波最为直接有效的方法。
周明远实话实说道:“能。”
顾军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一脸微笑地转过身来,没等他开口,周明远又说道:“能是能,只是我担心我这里批捕了,也提起公诉了,在法院那边说不过去怎么办?”
因为甘木言,区检察院已经有了一个错捕错诉的例子,要是再发生一件同样的事,根据省检察院下发的考核办法,区检察院将被一票否决,失去本年度评选先进单位的资格。
这可不是一个单位的事,区检察院领导班子脸上可都不会有光。
顾军面色一僵,刚刚勾起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够批捕条件就批准逮捕,暂时先别去想法院会怎么判。”
检察院和法院虽然是两个系统,但关系密切。检察院的领导说不准哪天就调到法院任职,同样的,法院的领导会被调去检察院任职。
有着这样的关系,顾军还真不担心这案子程序走到法院那边,会出问题。
周明远认为顾军解决问题的办法过于草率,单凭他在办公室里的一句话,自己就做出逮捕的决定,这不出事还好,这要是出了事呢,自己还不是得首当其冲。
他有种预感,要是真批捕了甘木言,一定会出事,甘木言可是刑事律师,要真跟检察院法院死磕下去,最后搞不好得启动审判监督程序。
心中一寒的周明远可不想因为这事让自己背处分,说道:“顾检,为了稳妥起见,咱们还是将这个案子提交检委会,我是真不敢做这个决定。”
顾军压着怒火,冷笑道:“你这是想把院领导都跟你绑一块呀。”
周明远见顾军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也不再装城府,说道:“这案子,要说甘木言是正当防卫,有理由,要说他是防卫过当,也未尝不可,我刚接触这个案子的时候,就担心死者家属和舆论影响,但我没想到担心会这么快成为现实。”
顾军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正当防卫虽然是明确写在刑法当中,也单列一款规定在特定情况下赋予公民无限防卫权,但是在实际判案的过程中,考虑到和谐、稳定等多种因素,对认定正当防卫的条件又异常苛刻,导致本该认定为正当防卫的行为被安上了故意伤害、过失致人死亡等其他罪名。
面对舆论和上级部门的压力,除了批捕甘木言,似乎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来应对。
“这个甘木言一定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了,网上铺天盖地对他的指责谩骂,单凭网民的自发行为,可掀不起来这么大的浪!”顾军说道。
人心险恶,他们这些从政的人比其他人更加身有体会。
“对,就是有人想制造舆论,变相给我们施加压力,好将矛头指向甘木言。”周明远说道。
这一招借刀杀人,不可谓不阴险毒辣。
这才是所谓的事实真相,可谁又在乎?
“既然你提议上检委会,那就赶紧准备,我去找检察长,争取明天就上会讨论。”顾军也不想担这个责任,现在都是办案终身负责制,一有问题只要不埋进土里,就得追究你的责任。
市委市政府、区委区政府在为这件事忙得团团转的时候,甘木言的病房,也好不热闹。
卓岚影、方美莹、冯薇、莫铭和雷克都在甘木言的病房里,每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上午死者家属的那一闹,加之网上如火如荼的舆论导向,公安这边直接对甘木言以过失致人死亡的罪名采取了刑事强制措施。
作为甘木言代理律师的冯薇及时介入,立即为甘木言办理了取保候审。
“莫铭,我和你们刑警队的梁子算是结下了。”甘木言开玩笑道。
莫铭一脸的尴尬,含着歉意说道:“在公安局里,我也是人微言轻,对你采取措施是区公安局长亲自拍的板,你也知道,网上的那些东西对你很不利。”
除了短视频被疯狂转发之外,一些网络大V也趁此机会蹭一波热度,在对真相一知半解甚至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恬不知耻发表迎合浅薄网友想法的评论,在提高自己流量的同时,助纣为虐。
甘木言一向对脸面和尊严什么的不看重,又关掉了手机,眼不见心不烦,众人之中,反而作为当事人的他最沉得住气,平静得很。
他也意识到是有人在故意整自己,可究竟是谁,他还真猜不出来,没办法,得罪的人多了,得罪的有钱有权的人也不在少数。
既然此人如此下手狠辣,非致自己于死地,那甘木言就必须查出他到底是谁。
“你一定要好好查查,那视频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因为这,我已经身败名裂了。”甘木言说道,没有责怪莫铭的意思。
莫铭虽不愿意承认,但心里清楚,这视频就是从刑警队这边传出去的。被放在网上的视频只是其中一段,可并不排除整段视频都已经泄露。
“我会查的,队里可不允许这样的害群之马存在。”莫铭紧握着拳头说道。
卓岚影不在乎视频是怎么传出去的,她担心的是甘木言的名誉,还有他是否会真地被逮捕,进而被判刑。
“要不,我们把整段视频都放到网上,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为甘木言说句话,就算不说句话,也应该让公众知道事实的本来面目。”卓岚影焦急地说道。
卓岚影说的是个办法,但不是最好的。如果那样干了,无非舆论从一边倒变成了五五开,那时候网络上依然是火药味十足的争论,争论甘木言的行为到底是不是正当防卫。
“或者我们以晨曦幼儿园的名义,出个自己情况说明,发到网上,澄清事实。”方美莹提议道。
冯薇忧心忡忡地说道:“咱们自己出面解释,似乎不能说服广大网友,只会让他们认为我们在掩盖是非,极力洗白。”
舆论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病房里的每个人都清楚。
在争夺舆论这块高地上,他们已经丧失了先机。
甘木言不是完全不担心自己,他是真不想被逮捕。
上次他进看守所,是在计划之中,可这次要是再进看守所,他可真没有任何准备。
这次,甘木言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被逮捕,他的时间很宝贵,每一分每一秒都应该拿来去赚钱,而不是疲于应付这种烂事。
今天晚上,就得群策群力,想出个解决问题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