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的时候,蒋峥嵘接到省府都督的亲令信,通知他去一趟都督大人的府邸。
沈都督算起来也差不多是他伯父,虽然任民国的要职,却保留着一派旧官僚的作风。
他对青年蒋峥嵘初显的才华很是欣赏。
是以虽然他爷爷已经不在庙堂,家道中落,沈都督依然愿意让宝贝女儿和这个年轻人维持之前的婚约。
没有退婚,为的也是想以后,身边有可用之人。
故而听到沈诗筠回来哭诉,蒋峥嵘说要“退婚”的事情时,沈都督当即怒摔了手中广彩的精致瓷杯,喝一声“岂有此理!”
他指着下属的鼻尖:“去通知蒋峥嵘,让他尽快来见我!”
蒋峥嵘毫无退避之意,他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要面对两家,复杂利益关系的压力。
次日就是沈诗筠的生日,为了早点了却这件事,蒋峥嵘上课时提前完成了体育测验,坐上了都督府准备的马车,前往沈家。
……
沈宅庭院深深,楼阁大多是秀致的中式建筑,只有东南角上是沈诗筠的住所,一栋蓝顶红墙的西式小别墅。
而沈都督平时活动的场所就在面南朝北的正馆内,蒋峥嵘被仆人引到都督大人的书房。
房间内宽敞如一厅堂,沈都督一身金边钻扣的蓝底军装,帽子放在一旁,桌面旁边的摆剑挂着金色流苏,和崭新的一套茶具。
“鸿昭,上次去你学校时,见到过你,还有些青稚浮躁,今天见你,就更加气宇轩昂了。”
沈都督坐在红杉皮椅上,副手走到蒋峥嵘身后放下一把椅子。
沈都督挥了挥手,副手离开时关上了门。
蒋峥嵘得到沈都督示意,也在他桌子对面坐下来。
“沈伯伯过誉了,我还小,不懂什么事。”
沈都督眼神微变,给他递了杯茶,蒋峥嵘双手接过。
“你说的对,你还小,不懂什么事,昨天筠儿回来,跟我说什么——”
沈都督故意停住话头,等蒋峥嵘自己说出来。
蒋峥嵘也不避让:“退婚,没错,我跟她商量过了,我们俩方方面面都不太合适,我一个普通青年,也配不上令爱,所以考虑解除婚约。”
沈都督五指扣住茶杯,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磕。
“鸿昭,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诗筠看得起你,是你蒋家积德,你竟然向我沈家提退婚?”
蒋峥嵘微微垂眸:“沈伯伯,你先听我解释。”
蒋峥嵘把对沈诗筠说的那些理由,又向沈都督复述了一遍。
沈都督越听越生气,说到最后,袖子一挥:“你不必讲了,我看你是被社会上的风气带坏了,回头我去见你爹,我想他该教教你什么叫父母之命。”
蒋峥嵘胸中也升起怒气,他忍不住站起身,就要离开。
“沈伯父,您位高权重,但某些方面,我想您应该多关注一下社会,了解新闻,更新一下思想了,我父亲对我的教导很好,不需要外人指点。”
沈都督怒极反笑:“我要更新思想?我当年跟着大总统打天下的时候,你毛还没长齐呢,鸿昭,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今后再胡言乱语什么革命的暴论,凭我和你祖父、父辈的交情,也保不下你!”
蒋峥嵘略一颔首,礼貌道:“沈伯父,可能我确实年轻,说话有冲动的地方,您不必跟我一个小辈一般计较,但是诗筠的人生大事,还望您着重考虑,不要将她交给我这有‘暴论’想法的人,贻误一生。”
言罢,他略一鞠躬,转身离开。
沈都督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目如阴云,若有所思。
……
辛酉年三月廿八,报纸刊登南方政府孙先生就任非常大总统的消息。
同年四月十二,北方发生饥荒,一万多儿童饿死——在这一日,美国同日颁布移民法,沈家考虑将子女亲眷移民美国,沈诗筠亦在此列。
北洋军阀治下,封建势力余孽重萌,百姓生活艰难。
各地学生、工人运动组织得到一定发展,作为青年学子,蒋峥嵘深感肩上责任重大。
辞别都督府,蒋峥嵘回家后,跟父亲说明了情况,父子俩大吵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