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么多年了,他其实对老爷子的恨已经淡了许多,只不过父子俩都拉不下脸谈和解。
半晌,老爷子才开口:“我最近经常梦见你母亲,她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温柔。她问我,你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喜欢舞刀弄枪,我告诉她,你现在已经是大将军了,她笑得很开心,真的。”
似乎是想起那一幕了,老爷子的嘴角也挂着笑。
若说这么多年以来,他什么时候最开心,或许就是这段时间了吧。
江鸿武有一些动容,却想到老夫人,脸上又冷若冰霜了。
“母亲自然是念着我的,你也不必摆出这副姿态,你是与我血脉相连的父亲,我自然不会无情到对你不管不顾,可你也应该明白,我同你之间,永远也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
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老爷子摇头笑了笑,这个孩子,脾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过。
老爷子从匣子里取出一枚玉质的手令,递给了他。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本来早该给你的,可你一直没回京,也就搁置了,现在你回来了,便拿去吧,总不能随我一同再埋去地下。”
江鸿武从未见过这枚手令,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也没发现有什么玄机。
只是那手令上面,有一个欢字,江鸿武的母亲,名裴若欢。正是有一个欢字在里头。
这就说明,这的确是他母亲的东西,江鸿武将其握得紧紧的,当年母亲病逝,所有的东西都随她一起埋进了土里。
什么都没留下,江鸿武就是想寻一件物件做个念想,也是找不到。
后来,老爷子迎娶他母亲的妹妹进府,如今的老夫人也正是他的亲小姨,老夫人更是鸠占鹊巢,把属于他母亲的清晖院也占为己有了。
可老爷子却没有理会,任由她在府里作威作福,人前她是温婉的二夫人,人后她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毒后娘。
江鸿武实在看不下去她的做派,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了,去参了军。
这才有了现在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看着小小的手令,江鸿武不经意间便落下了一滴眼泪,他啊,又想起了母亲还在时的情形,母亲总是喜欢看着他挥舞木剑,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只要他有心,将来一定会成为威震四方的大将军!
他现在真诚大将军了,可母亲却看不到他有多威风。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若是可以,他宁愿不做这大将军,也不愿眼睁睁看着母亲离开他。
老爷子叹了叹气,看着儿子难受,他心里何尝不是像堵了一块石头?
可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看着儿子如今的威风,老爷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他就等着夫人来带他走了。
他会下去,亲自向她请罪!
“这枚手令有何用处?”江鸿武突然发问,倒不是他想要得到什么,而是当初那么多东西都埋了,只剩下这枚手令,这其中必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枚手令握在手中,十分平滑,像是经常有人把玩。
“江家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得由这枚手令调动,你说有何用处?”就连云州江鸿良都得听这枚手令的主人行事,只是,无人知晓罢了。
明着说是老爷子把控着,其实老爷子只是代为保管罢了,属于江鸿武的,他绝不对霸着不放。
江鸿武却觉得有些烫手了,他只当是一枚普通的玉牌,却不想有这么重要。
当初裴家乃是易京首富,裴若欢在嫁给老爷子后不久,裴家却莫名其妙的破产了,而后易京八坊竞相崛起,再也没有裴家的一席之地。
都说老爷子是痴情人,不仅没嫌弃裴若欢是商户出生,反而宠爱有加,更是连小妾都没纳过。
可如今看来,传言有虚。
只怕是裴家的滔天富贵落到了江家手里。
江鸿武猜测着,会不会是老爷子故意而为?而今装出这副模样,是怕他母亲的在天之灵纠缠着他不放吗?
这么一想,江鸿武的脸色就难看了。
老爷子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他多想了。
只得无奈解释到:“这枚手令是你祖父亲自交到你母亲手里的,实在是无奈之举。裴家除了你母亲和你姨母,便只有你那不成器的舅舅。”
老夫人当时年纪尚小,当不了大任。
而江鸿武的舅舅,是个好赌的,从小骄奢惯了,又极喜欢去勾栏之地,性子定了,就怎么也掰不回来了。
裴家做了那么多年的首富,朝廷岂会眼睁睁看着大量的银钱流入裴家的银库?
早就在暗中动了手脚,若不是裴老爷子破釜沉舟,把裴家的生意托付给了裴若欢,让老爷子帮着暗中变通,或许裴家就不止是损失一点钱财了。
知道此事的,只有裴老爷子和裴若欢以及老爷子。
老爷子当年权倾朝野,私下里做一些生意,也没人敢管,就这样,裴家的基业才得以保存至今。
虽然这么多年都是老爷子在打理,可老爷子从未真正将其占为己有,无奈裴家没个能接手的。
没几年,裴老爷子便去了,没了老爷子支撑着,裴家就彻底散了。
穷困潦倒之际,江鸿武的舅舅便将老宅给卖了,卖得一些银钱,若是好好运作,也能保一生衣食无忧。
可偏偏他是个纨绔子,银子到手便去了赌坊,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只好来找裴若欢这个姐姐接济,裴若欢不似一般女子那样,她是个极有主见的。
帮他还清了赌债之后,又给裴家置办了一座宅子,那宅子的房契在她自个儿手中捏着,就是怕他又拿去卖了。
帮了他一次,他便想一直赖着裴若欢,岂料裴若欢直接让府上的护卫将他给打了出去,不管他了。
没了裴若欢的接济,裴家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裴老夫人更是指着裴若欢的鼻子骂,后来老爷子一气之下报了官,他们才消停了。
他纳了不少的夫人,生下的孩子却没几个好的,多是学了他的做派,是赌坊里的常客。
后来,裴若欢染病离世了,裴家小妹便嫁进了江家。
他们又想着来打秋风,没想到她比裴若欢心狠多了,不仅一两银子都未给,还命人暗里打折了他的腿。
他一时气不过,撒手人寰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裴家小辈。
现如今裴家当家的是大夫人所出,因为是嫡出,他便觉得高人一等,学了他父亲的做派,也是个不着调的。
裴家这样的情形,老爷子自然不会再把手令交予他们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