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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到冬天,我顶顶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锦瑟姐姐宫里,锦瑟姐姐会堆雪人,很好很好看,不像别的雪人总一个萝卜一个鼻两个黑豆两个眼,有驼人样而已,锦瑟姐姐的雪人惟妙惟肖,就好像马上要活起来了一样,事实上,锦瑟姐姐确实说雪人会活,和人一样会爱人,会有情;当然还有一个喜欢去锦瑟姐姐宫里的原因,锦瑟姐姐是嫡出,母后皇后所生,和我是母妃皇贵妃所生不同,她身份高贵,而高贵的母后皇后姓楚,楚家里长起了很多小姐公子各哥儿们,个个好看如宫廷最美的花儿,想来我太子哥哥,定又在楚家小姐中选一最美的做正妃,其中那公子哥儿里又有一唤楚见的,最是好看,他每年都会去他的表姐锦瑟姐姐宫中。这是第二我常去的原因。

殿外笑声如莺歌,我把最后一抔雪拍好,两个雪人赫然而立,“真美啊,楚见,你也像这雪人一样,一生一世陪在我身边好不好?记住,是一生一世永生永世时时刻刻不离不弃不分不离哦。”

楚见一张脸就如早秋的柿子,红的只不能滴出血来,抱住拳头跪下去:“臣遵命!”

“哈哈哈……”我笑的要一口气出不来就此过去,“真真个呆子。你不用这么听我的话。”

“臣,楚氏一族世世代代忠于公主忠于陛下!”字字铿锵有力,俊朗的眉目充满坚毅。

这坚毅感染了我,“何其有幸,我皇家锦氏得楚家族人,世代忠良,永世效忠!哎,忠臣,你要什么赏赐?”

“臣为公主效劳是臣的职责……”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我捂住耳朵仰天长啸,啸长平复平复心,“你必须要赏赐,而且必须要一个荷包,而而且且必必须须这个荷包还必须是本公主亲自绣的。”

楚见立刻懂了,继续拜首:“臣斗胆向公主讨要一个赏赐,臣想要一个荷包,一个公主亲手绣的……的……的荷包。”

楚见一张脸又红了起来。

我欢呼一声把荷包塞到他手里:“送给你,楚见。喜欢么?”

“喜欢。公主这两只大肥鸭十分生动,仿佛要活过来似的。臣定当好生珍重!”

这番话道的稳妥,是我从幼时开始算起,多年来第一次听这木头庄子这样夸我,而不是机械的说一些臣子对公主的话,我激动的腿脚乱颤,不小心颤的狠了,一脚把他踹翻。

本公主的两只交颈鸳鸯足足绣了三月有余,练习了岂止百次!

忽而,一日,楚见把荷包扔到我的身上,道:“还给你!”一向恭敬是臣的眼睛变成了一个野兽的眼睛,生气、怅然、迷茫、难过、硬朗的五官失去往日光泽。

漫天的大雪把大地吞了一个囫囵。

“祝公主与殿下百年好合,永结秦晋之好!”楚见说。

我更迷茫,一夜大雪,院中雪人更大了些,我拿了荷包被嫌弃的荷包,不明所以问:“是太子哥哥选好了谁了么?”

今日是太子选妃的日子,楚见说的意思定是太子哥哥已经选好妃子嫂嫂了?

“太子殿下选了哪位族人我不知,我只知锦无公主自愿和亲闹着要和矍国太子殿下成亲,臣特来恭祝锦无公主殿下。”

(二)

我跑到御书房,又哭又闹:“父皇,锦无不要嫁给矍国太子殿下,锦无要嫁给楚见!”

最后一句并非我彪悍不矜持,而是父皇要锦瑟姐姐嫁给楚见,而锦瑟姐姐想嫁给矍国太子殿下。

楚家名门贵胄,我皇家和楚家向来有联姻,今年我太子哥哥已经选了一个楚家女儿当太子妃了,我皇家亦要选一个女儿嫁入楚家。

绝食三日,恍恍惚惚转醒,母妃在一旁哭泣:“我的孩儿,莫要执着。”

不可理喻,我道:“母妃,明明我喜欢的是楚见,锦瑟姐姐喜欢的是矍国太子,姐姐是嫡出,我是庶出,按规矩,亦该当是姐姐嫁给太子才是,我嫁给楚见!我那么欢喜楚见,姐姐那么欢喜太子,你们为何要生生将我们调换?”

母妃皇贵妃的黄袍在灯下如月亮的光芒,“正是因为太过喜欢,所以不能成亲。自古以来,爱之深,责之切,许多事便会成负担!”

“有何负担?只要我爱楚见,什么艰难困苦,我亦不怕!”

最后父皇母后母妃答应了。整个宫里只有我们两个女孩儿,他们舍不得我们饿死。

我乘着马车就去楚府找楚见,却是把楚府翻了个底朝天亦没有找到,楚府的人皆不知楚见在哪儿,我寻觅良久,终于在锦瑟姐姐的十里长街送亲队伍里见着楚见。他混在送亲百姓里,眼神犀睿,看着花轿,腰间配剑出鞘。

就在他要提剑奔赴花轿抢人时,我大喝一声:“楚见!”

花轿已出洛阳街头,百姓纷纷跪拜:“恭送公主。”

在如浪声中,楚见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陷入剧烈的震惊中,年轻的容颜展开一个笑容,绝美得令人心颤,他道:“臣在,锦无。”

他道的是锦无,不是公主。

我在那头大声道:“我要嫁给你,一生一世同你在一起,楚见。”

楚见跑过来,揽我入怀里:“我要娶你,一生一世同你在一起,锦无。”

我在他怀里笑了。

嫁到楚府后,母妃天天以各种理由要我入宫陪伴,因不舍而生疾。我与楚见虽已是夫妻,然,聚少离多这四字都不能概括,而是光取后两字,离多,根本就没聚。

有一日,我发现母妃的药渣里根本就没有伤病的药,我怒气滔天的质问母亲:“母妃为何要骗我?”

母妃被拆穿,把额上的棉布拿走,没有生气指责我没有规矩,叹口气道:“嫁出去的女儿到底是泼出去的水,为的是别人家。”

彼时我并不知道此话会一语成箴,我还以为只是母妃不喜欢楚见不喜欢楚家的缘故。皇后是楚家,太子是楚家,有楚家这个巨大的后盾,母亲处处低皇后一等,我的一母同胞的哥哥八皇子处处低太子一等,我处处要低锦瑟一等。

看着母亲华丽的头饰掩饰下白了的发,不做声,伏在母亲腿上:“母妃,锦无错了,锦无自此再也不伤母妃的心了。”

我还是出了宫,去找了楚见。因远嫁南方矍国太子寒傲的锦瑟姐姐在矍国宫中死去,原因只道是病逝。

我去找楚见,未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锦瑟姐姐死了,死在了她丈夫的皇宫里。这么有血有肉的一个人……十里长街出嫁时凤冠霞帔下还是这么美……她堆积的雪人是这么好看……她教我们做雪人……为什么姐姐的宿命会是这样?以后我的宿命也是这样么?”

楚见把语无伦次的我扶在长椅上坐下,修长手指替我抹干净眼泪,虽是安慰人之语,却坚决如承诺:“你不会。”

然后就在这时,一记长刀自外而入,刺在楚见尚且七岁有余不足八岁的妹妹背上,听得稚气未脱的声音在刀入体时挣扎道:“见哥哥,快跑!”

“发生什么事了?”我和楚见要过去,一把刀却钉向楚见,楚见正躲时间,我的头顶一把剑落下,刀光剑影八面楚歌措手不及,楚见喊了一声公主,分了神割了手臂。

我只觉得脖子上一凉,有剑风过,另一剑格了刀,“十三弟杀红了眼,连自己妹妹都看不清了!”声音如手中剑,剑拔弩张,冷意非常。

是八哥。

“八哥哥。”我喊道,本就未干的脸颊更添水泽:“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十三哥望着被围住的楚见,嘴角向下一撇,森然道来:“太子联合楚家谋反,皇后送给父皇的食物竟让一只误食的猫七窍流血!陛下有旨,楚家诛九族!命本皇子与八皇子一齐执行圣令,现楚氏锦无是楚家人,自然包括在九族内!”

“一派胡言!锦无乃是我大琉和硕锦无公主,谁敢动她!”

八哥话落,十三哥的人不敢再往前,八哥在我臂上拉起我,拉的我直接就扔进一个将领怀里,拉的我的手臂可以直接扔出去了,“无儿,回去母妃寝宫去!”

任凭我如何挣扎,始终下不来马,“公主,出了楚家您就安全了。”接我的将领是我的母妃亲信怀云鹤,风在耳边呼呼过,他在马上道:“十三皇子若杀了公主,陛下怪罪,十三皇子可能会立刻流几滴泪并主动要求受罚,陛下虽难过,但司法如此,自然不怪罪;而十三皇子没得手,整个琉国只有和硕锦无公主一个公主了,皇上自是疼爱,寻个公主只是被逆臣楚见诓骗,并不知情的理由,草草过了,没有谁的折子会说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我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拼尽全力要下马回去。

“宫有巨变,臣奉皇贵妃命保公主平安。”

我确实平平安安,哪怕我婆家已被诛九族,我还是平安。

楚家一百零八口人,全部死于非命,唯一一个还活着的是楚见。

他的存在不是因为陛下念极旧情要给楚家留后,而是因为要当众处斩,让所有人看看谋反弑君的下场。

“奉天承运,罪臣楚见于不日处斩,以示君威,钦此。”

当圣旨宣读完,楚见就被带走了,他浑身是血,血腥的味道浓厚的似乎是从眼里心里发出的,他于凌乱的发丝下缓缓抬起眼睛,里面的血丝如牢里结满的蜘蛛丝,骇的人心惊,我扑过去:“楚见,楚见哥哥。”

百姓人头涌动,纷纷来看这个曾经不可一世花团锦簇的楚家,最后的一位公子,楚见跪在断头台,身后背木,侩子手摩拳擦掌,去木,举刀。

“住手!”我用我的手,把刀横在我纤细脖上,“谁若敢杀他,就是杀本公主,大琉国和硕锦无公主,陛下唯一的女儿!”

唯一的女儿是有用的,女儿不会争皇位,陛下年纪渐大,自然疼爱,太子一死,各皇子暗潮涌动争东宫位,我得陛下宠爱,我的母妃就会得陛下宠爱,母妃得陛下宠爱,八哥便得陛下宠爱,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不可分割,一荣俱容,一损俱损,所以十三哥要抓住唯一的机会杀我,才可削弱八哥的力量,十三哥对我的杀意,足以证我是有用的。

楚见得救了。

(三)

水雾腾腾,我把楚见的衣服褪下,为他洗净身子,水很快成红色,像幼时楚见带我偷偷出宫去的染房玩儿时,那红布池水,臂上伤口发浓发炎,我抱住楚见的肩:“楚见哥哥。”眼泪落在他的肩上。

楚见于雾气与血红中抬起头,唇上一滴血水,窗外阳光如柱射入,那血在阳光里,妖艳绝美,他无波无澜缓缓擦去,竟是露出一个笑:“楚见谢无儿相救。”覆上我的唇,褪下我的衣。

陛下问我楚见可有什么异常,我道:“从前楚见青涩害羞,如今不羞涩了,各方面都游刃有余,这算不算?”我心里是有气的,谈的看楚见像猫看耗子一样!

父皇纵心狠,却是女儿的慈父,笑点我的头:“你呀,到底是不是姑娘家。”

父皇问楚见,对他对楚家的所做所为可有憎恨?

我捏了一把汗,君心难测,到底要如何回答?

楚见俊逸脸上立时是憎恨,无比憎恨,愤怒,无比愤怒的模样,握紧拳头:“可恨,我竟不知原来父亲母亲先皇后先太子有如此之心,楚见只恨自己少年无知,知道的太迟,劳陛下派八皇子与十三皇子,楚见没有亲手清君侧,每每思之,悔之,日日受尽折磨,今日楚见愿以死谢罪!”

说着,刀已割破喉咙。

“不——”

我只觉心沉了下去,最重要的东西行将失去,想要跑过去阻拦,身子却软了下去。

我于地上跪下,祈求楚见或者祈求楚见的手:“楚见哥哥,你不能离开锦无,锦无已有身孕!”

手若再用力些,割的再深些,便没命了。

如此忠心,日月可鉴,陛下把先前因为我闹法场,把我的和硕封号拿掉,如今又回来了,且赐了我们夫妇府邸金银布匹无数。

母妃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摸着我隆起的肚子,任我靠在她怀里,道:“以后莫要再做这些傻事了,你只知自己爱楚见,可知母亲爱你,你怕楚见死,又可知母亲日日为你忧心性命?”

我看着母亲这段日子迅速白下去的发,只觉心中愧疚。

母亲笑捏我的脸:“真是女大不由娘。孩子准备取什么名?”

我笑了起来:“母妃做主。”

母亲道:“本宫做什么主,该是驸马爷做主。”

楚见深深拜下:“母妃笑话儿臣,自然是母妃做主。”

我欢喜道:“是啊是啊,楚见从小就又笨又木的,取不好名,待孩子出世,母妃赐名。”

然,孩子出世,母妃却未赐名。楚见今日在大殿中举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举到了父皇母妃脖子上,刚生产完的我听得消息,急切入宫,正见楚见砍下母亲头颅,一滴血溅在他的唇上,于整个宫廷漫天杀声与逃命声中抬起头,唇上一滴血水,窗外阳光如柱射入,那血在阳光里,妖艳绝美,他无波无澜缓缓擦去。

(四)

楚见到底是如何得以谋反的?他哪里来的机会?我不得而知,我只是一个小女子,以为丈夫睡在我身边只是睡在我身边,我不会怀疑自己好几个晚上睡沉的像死去有什么怀疑,我不知道整个洛阳城有多少楚见的细作,我不知道楚见的一举一动间是否都是有目的,我记得有一次楚见出城,有军队去找他,然楚见只是在一颗梅子树上,曰:“我的妻子有孕幸苦,想吃青酸梅,皇城中梅子贵则贵矣,只是不够酸。”

我只知道感动的吃酸梅吃出甜味,却不知那次他已见了矍国太子向矍国借了兵,不知已被诛杀的楚家还有如此多的旧部,更不知楚见怎样重新召集训练他们?

楚见可虽身在皇城,却坐镇指挥,楚见可在父皇面前涕泪交加说出自己的父母死有余辜恨不能亲手杀之,并拿刀毫不犹豫割破脖子的皮肉,骗天下骗父皇骗我,那时我吓的身心俱碎的模样,他一定在心里暗暗发笑,嘲笑、冷笑。

烽烟四起,皇宫妃嫔、皇子,各宫人,又岂止一百零八人,两百一十六亦是不止,这是真正的百倍奉还。十三皇子的侍卫早已被叛军杀光,“楚公子饶命。”缓缓往下,他磕头跪在楚见面前。

楚见眼底露出一丝嘲讽,一剑麾下,十三哥手臂上鲜血淋漓。这剑换来楚见道:“走吧。”

十三皇子连滚带爬,转身跑的飞快。

楚见从侍卫手里拿过弓箭,像小时围猎,拉满弦,一双眼睛似与手中箭一样锐利,当眨下一次时,十三哥身体已被刺穿。

所有人都死了,就像不久前发生在楚家的一样,孩子、女人,全部不留,只有八皇子,在旧部怀云鹤接应下逃出皇城。

“无儿,你想要什么封号?你不想要封号,也得为我们的孩子想想,他是朕的长子,不日的太子,将来的天子,你总不能让他母妃永远没有封号罢。”

楚见,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楚见了,从前的楚见他看见我就脸红说话咋舌,如今青涩模样褪去,大业,美人,尽收手中,杀人,毁家、欺骗,惟妙惟肖,朝代已改,我是前朝公主,大琉罪人,风水轮流转,风光早已不在。

“陛下错了,我怎么会不要封号,我要当皇后。”我抬头:“就算我当不了皇后,我也不会让那傲容当皇后!”

楚见道:“那么,无儿告诉朕为何?”

我道:“因为矍国杀了我家人!我恨矍国人!”

矍国借了兵给楚见,市井上的话有一句:吃人的嘴短,拿人手短,自此大琉需每年向矍国上供,为使国邦更长长久久,结秦晋之好,矍国嫁了公主过来,当我琉国皇后。

这是我的寝宫,我与楚见坐在主座上,我坐在他身旁,座下丫鬟奴才都是我前朝服侍我的人,乌泱泱跪下,深埋头颅,惶恐不安,“陛下,姑娘是无心的,求陛下恕罪!”

我恨杀我家人的矍国人,而真正杀我家人的罪魁祸首是楚见,当今陛下。

(五)

天子对皇贵妃锦无的宠爱已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就算是十五小年等日,陛下亦不去中宫,而是去皇贵妃寝宫,祭祀时是带妃而不是后,所以东北出大旱,西南有大水,陛下该当废除乃至斩首此妖妃,以正天听。

结果是说这话的臣子被以正天听了。

这臣子显然说错了,确切的说是说漏了,中宫要想见陛下一面,还需先通过这锦无皇贵妃。

“陛下不该这样独宠臣妾的。”我靠在楚见怀里。

楚见奇道:“为何?朕这一生只爱你一人,你不欢喜?”

我幽幽道:“欢喜是欢喜,可臣妾怕正因为陛下宠爱,朝廷容不下臣妾,臣妾虽对陛下一腔爱意,却要被那帮人本本参死折子日日参臣妾死,特别是那个左司马季舒玄,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他是见不得我好,还是见不得我对陛下的爱。”

楚见脸上依旧还是和我温存时的柔情,“你真是对我的爱么?你不是说恨矍国,恨杀你族人的人,朕不正是杀你族人最多的那个。锦无,朕已经杀了四五十个朝廷重臣了,你的美人计该收收了,左司马掌管大琉律法,你要把他产除,律法不严,皇城陷入律法空缺,你和你的八哥目的便达到了,是么?锦无啊锦无,你只想除朕的左膀右臂,却不知这季舒玄虽是姓季,其实是我楚家人,从出生,因体弱,带出去庙里养,从不曾公告,才避免杀身之祸,他是除朕之外,最后一个楚家人!”

撩开床/账,以最低等最虔诚之态跪在床前。

没想到这根拔的是胡须上的毛。

有老虎胡须拔不得这句话,亦有现学现卖这四字,他是我的日日枕边人,我自然学的快。

我白泽脸上立时是憎恨,无比憎恨,愤怒,无比愤怒的模样,泪流满面:“可怜,无儿一心爱慕陛下,当陛下是夫君,陛下却说无儿是使美人计。无儿明白了,到底是皇帝和驸马不一样,陛下在无儿面前只自称朕,称无儿亦是皇贵妃,冠冕堂皇,生疏至此,君臣有别,不能是夫妻,只有君臣,矍国杀无儿族人无儿恨他们,可无儿不恨陛下,不是因别的,只因陛下是无儿夫君,楚见哥哥!时至今日,我与楚见哥哥身上都有对方的国恨家仇,一道横沟永远跨不过去了,无儿乃是一个弱女子,不懂军队不懂朝廷政治,只知相夫教子里,既然楚见哥哥已然和我回不到从前了,无儿愿以死谢罪!”

说着,以头狠狠撞柱。

鲜血流下。

皇帝抱着我,身心俱碎,仿佛黑夜里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茫然不知所措,“太医,快叫太医!”

“若皇贵妃有事,你们统统陪葬!”

最后听得这句话,便再无知觉。

我昏睡了半个月,醒来时,左司马季舒玄恢复楚姓,是朝廷中非常得陛下宠信的大臣,却在得楚姓之后不久,因议及皇贵妃事时,朝堂之上公然顶撞陛下,发配到边远县衙。

我醒来楚见就在我身边,他紧紧的抱住我,像抱住一件稀世珍宝,眼睛是熬几天夜才会出现的红和狰狞,“无儿,你醒了?我日日夜夜等着你,等了你十五日,以为你生我气,再不会回来了。”

我尚虚弱,说话时气若游丝,眼神却清亮异常,“我做了一个梦,我们还在锦瑟姐姐宫中堆雪人,那时候你可真有意思啊,一逗你就脸红,总是左一句臣右一句臣的,像个木头。如今我们都不一样了,才短短时日,竟像经历了好几个人生,若人生只如初见该多好啊。”

(六)

“我们会如初见的,我是楚见,你是我的无儿,谁也不能伤害你,谁也不能让你离开我!”楚见温热的脸颊贴在我的脸颊上,长而卷的睫毛和我的睫毛缠绕,他的眼睛因我的苏醒而璨亮,我的眼睛却有一滴泪滴下:“原来陛下这么担忧臣妾的生死,如果有一天臣妾必须死,陛下会如何?”

“你不会,我会救无儿!”楚见把我的眼泪擦去:“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哭。”

“没关系。”我破涕为笑。

会如初见的!他说会如初见,怎么可能。

我们之间怎么可能还是从前的锦无和楚见,我的父母杀了他的父母杀光了他的所有兄弟姐妹他家所有人,他的父母杀了我父母杀了我的所有兄弟姐妹亲母嫡母庶母杀光了我家所有人。

会如初见的!他说会如初见。这承诺不像是承诺,像一句呓语。

一天一人在寝宫吃鱼时,从鱼肚子里吃出一个纸条,晚上在后宫墙脚下见着八哥。

八哥穿着小太监服装,压低声音,最后确定:“无儿,你能做到么?”

苍白月光下,我点头。

八哥又道:“可否需为你准备什么东西?哥手里有一毒物,无色无味,吃后会身体扭曲痛苦异常七窍流血不多刻便会死去,只要不被发现……”

“哥,无儿自有办法,不用多准备什么。你快走,宫里不可多待。”

以今时今日的境地,八哥当然不该进宫,但今日冒死让细作前通知我与他一见,是楚见要御驾亲征。

朝廷中最多的声音,便是最最呕心沥血的,以死相柬的:“陛下,杀妖妃,保天下!”“陛下若再执迷不悟,陛下的天下要亡在手中了!”

事实上,这些话都是忠言,但说这些忠言的忠臣大都死了,而忠一般和勇和猛挂钩,当把他们杀光了,当前朝八皇子在徐州城中带军揭竿而起时,朝中竟无一合适领兵将军,楚见决定御驾亲征,所以八哥沉不住气,进宫找我,楚见和八哥不一样,楚见骁勇善战,适合当将军,八哥擅长宫斗擅长处理政事,治理天下。一开始我们都是这样以为的,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楚见骁勇善战适合当将军擅长宫斗擅长处理政事治理天下,何况御驾亲征,本就是对将士莫大的鼓励,士气鼎沸。

八哥很信任我,出了宫回了徐州,加强兵马训练,准备一鼓作气一举夺城,徐州是大琉国控制交通要道的城池,其重可想而知。可是这信任渐渐崩塌,八哥越来越急,他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一道一道的纸条逼问我:为何楚见依旧出了洛阳,奔赴徐州?又道:“算了,你对你的你的楚见哥哥下不了手,只能在路上进行刺杀行动!

我回:“切务打草惊蛇,哥信妹!”

然,楚见不仅出了洛阳,其和其行军更是一天到晚马不停蹄,三日后的午时,竟是到达徐州。

八哥对我彻底死心。两军对阵,军旗飘摇中,八哥只能背水一战。

然,此时,身在徐州的楚见收到了我一封信。

我于此时算起的第三日辰时站在城墙上,盛装华服,皇贵妃的金步摇在晨光中曳曳生辉,逶迤三尺的明光裙裾在我纵身一跃,自高百丈的皇宫城墙上落下时,像极了展翅蝴蝶盛开牡丹,城墙外,无一人,是我太高看自己了,我写的信是:陛下,三日后辰时臣妾从城墙跃下,陛下人中之龙非常人,若自己快马不日不夜赶来怕是能赶上,若是陛下派臣子探子信使回来通知宫人回来,或将臣妾软禁,或做别的,此法虽可行,可惜徐州与洛阳路途遥远,陛下凯旋时,臣妾便是一架白骨了。

不过一场赌博,什么都是赌博,我赌的是陛下放不下美人,楚见放不下我,届时群龙无首,楚见军队自然大乱,八哥自是可以一鼓作气一举击破。

可惜,计谋虽好,却是我太过看的起自己了,一个女人怎可和他的天下比!我闭上眼睛,风在耳边,像那时楚家抄家那日,我在马上,风呼呼在耳边,怎么都挣脱不了。

须臾,没有料想中的坚硬疼痛和死亡,而是一个温暖怀抱,辰时的阳光穿透乌云,给抱我之人镀上一层如金如锦金边,修长的身姿投影在地上,一双眼睛如玛如瑙,刚硬的侧脸,俊美的轮廓,身披铠甲,曳曳生挥。

楚见接住了我。

他共赶了六天路程,没日没夜。

徐州,失。

(七)

徐州失去了,我也失宠了。没人知道得陛下宠爱有加,大琉皇贵妃前朝和硕锦无公主为何失了宠?没人知道为何陛下要在急赶赴徐州,莆一赶到便又赶回洛阳城?史书无法记载,只能记下皇贵妃的第一次失宠和陛下六日后回到皇城内,因后三日在辰时便回得洛阳,奔波中,累了在马背上睡,喝了在马背上喝,饿了在马背上吃,竟足累死三匹马!

失了宠的我,因是第一次,不是很习惯。

我宫里的总管太监没了其他小太监的阿谀奉承,献银塞两的,也很是不习惯,他劝我道:“皇贵妃娘娘,莫不如你去看看陛下,带点桂花糕,陛下在御书房、乾清宫日理万机,每日间有这么多政务要处理,有这么多大臣要见,若饿了,有娘娘为陛下送去些点心,岂不好?”

我无聊的往池里扔着鱼食,道:“本宫不会做桂花膏。”

要不是我宫里的总领太监呢,主子口是心非若是看不出,他也不用做这总领了,桂花糕即出现在手中:“奴才早已备好。”

去御书房的路上,我在娇撵里差点没把自己逼疯:等会儿请了安,叫陛下好还是楚见好?楚见罢,更好些;等会儿到得御书房是提信的事还是不提好?还是不提,正是生这个的气呢;等会儿这桂花糕我还是说是我自己亲手做给他吃的罢,可他不会相信的,我从不会做厨房里的东西……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道剑锋闪过,我只觉得眼睛跟着闪了一下,刀就在脖子上了,细细的血珠留下,我今日是见不到陛下了……不!我想见陛下,如果我要死,我一定要和陛下告别。我是妖妃,祸国殃民,忠臣死柬无效,便有许多正义之士为君为民之人士,偷潜入宫刺杀我,上一次这种情况,刀还未及触碰到我,便被跑来的楚见一脚踢开去,下了死牢。

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我不怕死,可我现在是正要去见丈夫,桂花糕还是热的,我的儿子尚牙牙学语……

“无儿。”竟是贴着人皮面具的八哥。

“你怎么又来了?有什么事你可以让别人来,现在的皇宫不是以前的皇宫,是你来的地儿么!”我又躁又急,这里动静闹了,很快御林军就会来,就像左司马是除陛下外唯一的楚家人,八哥是除我外唯一的锦家人。

“无儿,听哥说,使官不知道陛下为何回洛阳,哥知道。陛下对你的宠爱已入骨。”

从怀里拿出一物:“这是‘倾城’,是从矍国流传过来的毒药,食者会痛苦异常至人无法承受,身体扭曲,口吐白沫,七窍流血,到时我会带军带假意朝廷讲和,奉上徐州,我与陛下会共饮一杯,只有无妹妹你能把这药放进他的杯子!”

我是不想杀我孩子的父亲,我是看不得哥自己不会打仗,总倚仗一个女人,可,他是我哥,他为复国为复家,他国即我国,他家即我家,“哥放心。”我紧紧抓住八哥递过来的小小一包药粉末。

整齐御林军声响起,哥只得离开。

“娘娘无事罢?”

“无事。”

轿与继续往御书房去,下了轿我的脚步飞快,那一刻我忘记自己手中药粉,忘记国仇家恨,只想见到他,我不仅要像轿上已想好的一样唤一声楚见,还要紧紧的抱住他,告诉他:“楚见,我好想你。”

实际上,当我加快脚步到得御书房时,我没有把我脑海中想的一切做出来,连君臣礼亦不曾行,直接将剑横在了楚见的脖子上。

“放肆!你胆敢以剑指君!”

放肆!呵。我不仅以剑在他,我想现在此时此刻就把身上的药粉塞到他嘴里。

当我来的御书房时,陛下看折子确实看累了,挣得一丝闲暇,正和皇后执手品茶。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前朝公主,从小就是公主,前朝皇帝只有两个女儿,父亲疼爱、亲母疼爱,嫡母疼爱,八哥疼爱,连十三哥亦疼爱——前朝楚太子未死时,我对十三哥没有威胁,得所有疼爱,家破改朝换代后,我得皇帝专宠,我有很强的占有欲,我的东西谁也不能碰!谁也不能!

那声放肆是皇后说的,我手中剑是对准皇帝,我眼中亦有剑,对准皇后。我眼中的妒意太过可怕,把堂堂皇后硬生生逼退几步。

楚见看着我,眼神里似无波无澜似炙热如火,我看不清,那是帝王的眼睛,我看不清。我扔掉手中剑,“陛下,臣妾要当皇后!”

“你曾经说你恨皇后,那时你说你要当皇后你可知朕多么高兴,我以为是你想当朕的妻子,是你吃醋了,可当朕问你为什么,你说因为皇后是矍国人,矍国人杀了你的家人。”楚见缓缓道来,眼睛里本该是悲伤才对,却是平淡如常,就像是期待的久了却总是得不到,最后心灰意冷,不愿再去得了。

我的心痛的如用生锈的刀一刀刀砍,一片片切,鲜血淋漓,却又无限延长,无法死去无法得生,生不如死。

是我错了,我终于失去他了。

“陛下无需去徐州。”

楚见说道:“怎么,你以为朕还会再去城楼接你一次?你莫要高兴的太早,朕不日再战,定能收复徐州,届时皇贵妃你大可再从城墙下再跳一次!”最后一句已是咬牙切齿。

“楚见!”我看着他,想上去抱他,可他脸上是这么生疏这么嫌恶,他的眉眼已不似年少,多了风霜和成熟,无论有无情绪,只是纹丝不动,不会再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东西了。他越来越有帝王样。帝王,不该专宠,应和皇后伉俪情深,广扩后宫,雨露均沾,开枝散叶。

“皇上皇后起驾!”

眼睛已被泪模糊,楚见与他妻子渐行渐远,我握紧手中那小包药沫,看来这最后一次好好的告别是不能够了,我想多看看他是不能够了。

“皇贵妃说的不必再去徐州,就真的不必去。”我能提前知道,说明我和八哥有来往,所以陛下说这话时,语气里有满满的讽刺。

八哥带军投降,八哥已到皇宫,陛下穿戴好,便要去会他。八哥身上有怀将军的五十万大军,不容小觑。八哥投降,陛下给他分封瑾王。

一起陪同八哥来的有几个手下,我知道这手下的分量,陛下一死,皇宫内乱,八哥那几个将军在皇宫里稳住,三日半后和徐州赶来的大军里应外合,一起把朝代改回来,大业成,我家我国复。

献上城印后,两人于皇宫东门外一齐饮酒。

楚见丝毫未觉,八哥和我心里紧张,只看着楚见喉结上下滚动,将那酒一口一口喝进了肚里。

不一会儿,‘倾城’发作,八哥,新封瑾王掐住脖子,身体扭曲,口吐白沫,七窍流血,眼神看着我,嘴里费尽全力反复说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楚见眉头皱的很深,由所有侍卫禁军护住,他在护驾圈后道:“怎的回事?”

我看着被保护的好好的楚见笑了,甚至有些自豪,“楚见,我说的无需去徐州便无需去徐州罢?”

八哥满是血的手抓着我,无暇贵妃官袍被洇得又脏又皱,八哥的眼睛如铜铃瞪向我,他身后被制服的几个高手将军全部愤恨失望看着我。

我不是解释,我只是就想说一说,“八哥你只知道陛下为了我杀尽忠诚良将,只知陛下为美人所迷,只知陛下为救我不惜从战场赶回洛阳皇宫城墙下,只知陛下为此失了徐州,却不知我为此失了心,从他出现在城墙下时,我的心早已全部是他,什么国什么家都装不下了,满满是他,这个天下再也没有人会为了我从战场赶回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只为接下我,接下一个陷阱。”

我把八哥已经永不会再眨的眼睛用手覆上,“但是八哥可以安心的走,因为……”一口鲜血从我嘴里吐出,“因为妹妹替你报仇了。”对不起母妃父皇哥哥姐姐,我真的没有办法报仇了,无儿以死谢罪,替我的夫君楚见还这仇!

天在倒下。

是我缓缓倒下。

没有生硬,有柔软怀抱。

“无儿,你吃了什么,快吐出来!快!太医……太太……医!”

“楚见哥哥你不要哭,我死了你也别杀太医,善待臣子善待天下人,帝王之术除阴谋权术,防止外戚干政,家族庞大,威胁皇位外,这也是其中!”我把脸埋进他手心里:“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你知道的,我从小就被宠坏了,我很霸道,你不许喜欢皇后不许纳妃子。我宫里人都劝我,陛下和驸马不一样,可是我就是要你只能有我,谁也不能有!”生命已无法挽救,从指间流逝,气息渐弱:“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在楚家灭门时,没能陪在你身边,让你独自承受,可我被人强行带走,我挣脱不去,对不起!我最不后悔的事,便是在法场上救下你,哪怕为此让你后来将我满门杀尽……我也不后悔。我也不想离开,想陪在你身边……可你……我看着你亲手砍下我母亲的头颅……亲手射杀我的哥哥……”眼泪流在鬓角,冰凉,我好想和他最后好好告别,好想抱抱他,好好看看他,可是不能了,“楚见……哥哥,我想起……从前我们……爱堆雪人,和锦瑟姐姐一起……想起从前……我们很好……若一直像那时一样该……多好啊……”

(后记)

“太傅您知识渊博,通古今,无所不知,太傅可否告知念无,为何父皇总是不能开心颜?”

“这……”老太傅拜首:“老臣不知,太子恕罪。”

念无太子有一个令他骄傲的父皇,大琉国在父皇的治理下,四海归一天下太平百姓丰衣足食君臣齐心,国力愈来愈强盛,在念无太子七岁时,大琉赢得和矍国的战争,摆脱大矍的控制,不必再向矍国进供,并与之形成鼎力之势。

可如此好消息都不能使他的父皇开心起来,父皇身上的忧伤、难过、悔恨,尚且七岁的他亦能感受到,在父皇寝宫,无人时,这种情绪就会显现,父皇在冬日时会一个人到一座已废弃的宫殿院内堆积起一个又一个雪人,手里有几个刺了几只大肥鸭荷包,喃喃自语:“其实是我想你承认你是吃矍国公主的醋,那天在御书房我与她什么也没有,不过是单纯做出来气你的,那时你一份信,让我从军中赶回,我知道这是陷阱,我不想回,可我又知道,我若不回,以你的性子,真的会跳,我必须回来,是陷阱亦得认!我是真的生气,才会在御书房做出那模样说出那些话故意刺痛你,那时候……如果不是这样便好了,我们可以有最后的很好的相处时光,可是没有!它被我毁了!毁了!锦无。”

念无曾经问过父皇,为何要堆起如此多雪人,为何如此多静止荷包,手中却要抓着那刺绣丑陋的荷包?父皇告诉他,这些雪人会活过来,她一直相信她的姐姐说的这话,可惜,她后来嫁与朕之后,再没堆过雪人,那荷包……父皇不再说,只是浓重的眼睛里仿佛想到什么好笑的事终于散开一些。

父皇这时,就像这些雪人到入春,不能碰,一碰就会融化,那满身满眼的疼痛就出现,就会没有了生命!

念无听过可能是因为母亲,念无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史记载,母亲妖艳异常,美貌非如常人,祸国殃民,最后于宫门前被前朝余孽瑾王毒害。

宫中无妃无别的皇子,后位是一块牌匾,是母亲的牌匾,有大臣上奏这样不成体统,父皇却说:“我答应过她,要一生一世永生永世时时刻刻不离不弃不分不离陪在她身边。”

念无有一日在父皇检查完他的功课后,鼓起勇气问:“父皇是不是很爱母妃?”

父皇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将大手抚在他头,道:“念无快快长大,当一个好君王,善待臣子善待天下人,帝王之术除了阴谋权术,防止外戚干政,家族庞大,威胁皇位外,这也是其中!”

念无跪下磕头:“是,父皇。”

小念无想,他要快快长大,当一个好君王,善待百姓的好君王。

这样,父皇是不是就会开心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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