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有史记载。
天下乱世中有两个倾国美人。
一为矍国歌~妓(ji)千杯。
一为琉国颜家女儿颜玉儿。
(一)
景君是在洛阳街头看见的颜玉儿。
景元年。
初登帝位。
他去普华楼祭天,以求天地保住大琉国风调雨顺国富民强。
马车浩浩荡荡,所过之处,洛阳街旁的子民接连跪拜。
她和友人外出游玩,桀骜不驯,一个大姑娘,不遮面,连个斗笠亦没戴,面前摊上有一买花小贩,她指间黏起那花儿,娇俏鼻尖凑前去闻,随即,嘴角便如花绽开笑意。
笑意连连,直漾在他心间。
马车辘辘而来,友人赶紧拉她跪下。
她低头跪拜,已看不清容颜。
他在明黄马车里,渐次远去。
(二)
颜玉儿猫手猫脚的从墙角遛回去,整个屋子的丫鬟小斯们全部身体都要支撑不住,软下去了。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你偷偷去上街了,我们就死定了。”
颜玉儿自己也吓的抚住心口。
幸好幸好。
未被发现。
大家闺秀,在大街上乱跑,传出去该怎么做人?
没想到。
几日后。
云姐姐手里拿着风筝,邀请她:“玉妹妹,我们偷偷出去放风筝可好?”
颜玉儿赶紧掀开帘子,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姐姐是疯了?前几日你拉我上街,我已然吓的没命,万一被爹娘发现怎么办?”
“你说你吓的没命,可是你玩的挺开心的啊!至于颜大人颜夫人,他们不会发现,因为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没人会发现。”说完,萧若云看着颜玉儿,撇撇嘴:“玉儿妹妹,你永远待在这闺房中,不闷么?”
颜玉儿嗫嚅:“非……非也,半月前,娘曾带我到普陀山拜佛……”
未等颜玉儿说完,萧若云把颜玉儿手边的刺绣拿在手上:“整天绣这什劳子,有何好玩儿的。我只愿意多出去甩甩,让我做这个,我这辈子亦是不能。”
颜玉儿听得捂嘴笑:“小时,我偷读了些野史书籍话本子,那里道,有人不是我们这个朝代的人,她们从将来的某时候来,和我们这儿的姑娘都不一样,姐姐莫不是就是那话本子上说的人罢?”
“好啊,你敢嘲笑姐姐。”说着,萧若云便伸了手,去抓她痒。
闹完,颜玉儿当真从后门,又跟着云姐姐出去了。
她认识萧若云的时候不长,是有一次萧若云的父亲萧大人来颜家,萧若云也来了。
在颜家后花园里遇上。
一见如故。
颜玉儿极喜欢这位姐姐。
大大咧咧,骨子里有男儿的英气和桀骜。
颜玉儿自己亦是这样的女子,只是家规深严,如今,直如鱼儿找到水,又如一堆干柴遇上火,从此可没个大家闺秀样了,整日间偷偷出去疯玩。
萧若云说的没人知道的地方放风筝,是雁荡山外,有一个宽阔地方。
这里确实没人,可已经很偏远了。
人烟既然稀少,蛇虫便会多了。
颜玉儿坐在一旁石头上休息,冷不丁被突然蹿出来毒蛇咬了一口。
萧若云没料到这蛇会是如此的剧毒。
只一会儿,颜玉儿已经十指甲,以唇为首的五官七窍都是被毒素蔓延的自黑色。
“玉儿玉儿。”
萧若云直哭,去拉颜玉儿,将她搬到自己背上:“姐姐带你去看大夫。”
可惜。
弱女子。
力气不够。
未走两步。
便两人一起摔到在下山的路上。
萧若云只得把颜玉儿放下。
“玉儿,你坚持住,姐姐去请大夫,很快回来。”
“姐姐别走,姐姐别走。”
可惜。
毒素太重,声音太轻,萧若云没有听到。
“别走……别走……”
颜玉儿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她不想死。
冷意。
黑暗。
四面八方包裹着她。
-
景君今日上雁荡山打猎。
为追一只鹿,他跑出了很远,远到跑出雁荡山外。
他在马背上。
拉弓射箭。
忽然。
他看见,前方躺了一个女子。
他鬼使神差的,骑马上前查看了一眼。
却不想。
这人正是他心心念念,寻寻觅觅不得的那日在洛阳街头看见的女子。
-
颜玉儿昏昏沉沉间。
似乎有人脱了她的鞋袜。
以脚伤口处,冷意渐渐消失。
黑暗减弱。
她勉力勉力的睁开眼睛。
一袭骑装。
玉足在男子的大掌中。
男子正为他低头吸蛇毒汁。
颜玉儿五官、七窍因蛇毒吸出,致命的黑紫色褪去许多,脸色渐渐趋于正常。
-
景君并不知道女子曾经短暂的睁开眼睛。
只是在倒下去之前,看见紧闭双目的女子,脸色归于正常,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护卫们疾奔。
将他带回皇宫。
幸而他宫里养的那些太医不全是废物,幸而救治及时。
只几天,便恢复如初。
太后会来问,所以他早已下令,此事不得说出。堂堂一帝,为一女子吸~(xi)毒液,传出去,对女子定是不好,又会说她是什么妖~女惑主之流。
(三)
半月后。
“妹妹,如今可大好了?”
萧若云去探望颜玉儿。
“大好了。”
颜玉儿回答。
“都怪姐姐。”
萧若云自责。
“无事。姐姐千万别这样想。本是玉儿自己贪玩,又是玉儿自己不小心,不干姐姐的事。”
颜玉儿安慰。
虽是大病初愈,言词眉眼间,却皆是一副喜上眉梢的羞涩模样。
萧若云感恩。
两个好姐妹玉手相握。
只是萧若云却仍然是秀眉紧锁,不得开心颜。
“姐姐怎么了?为何是不开心的模样?”
颜玉儿问。
“姐姐……要进宫了。”
萧若云这样回答,着实把颜玉儿吓了一跳。
一入宫门深似海。
“姐姐这样的性子,却要将你锁进金丝笼内!姐姐不能不去么?”
颜玉儿心疼的蹙眉。
萧若云抬手,抚着颜玉儿的眉,一滴眼泪滑落,摇摇头:“姐姐亦是不想。可,整个萧家的家族命运阶下囚、人中凤,都系在我身上。”
她一下一下的抚着玉儿的发,眼有疼惜与内疚:“姐姐对不起你,从此以后,恐不是这样容易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再不是我。
萧若云转身。
离去。
眼泪继续落。
后面,颜玉儿离她愈来愈远。
三日前。
“姐姐,玉儿在中毒被你找到时,已有一位公子先行救了玉儿一命。玉儿未看清他的容颜,只看到是着一身骑装的男子,应该是去那片山上打猎遇上了玉儿。姐姐可否帮玉儿找找是谁?他有没有事?”
颜玉儿昏迷多日,将将醒来。身体虚弱,动不得。这等找一位公子的事又无法告知父母,只得求助萧若云。
萧若云将怀云鹤带到颜玉儿面前时,怀云鹤一袭月白衣衫,翩翩公子,当真出尘绝世。
“颜小姐好,在下,怀云鹤。那日在雁荡山,陪驾狩猎,因追一猎物,出了雁荡山外,偶遇中了蛇毒躺在地的颜小姐,便为小姐吸~出毒液,然后离开去找来大时夫,小姐已经被救走。”
(四)
“此次选秀,美女如云,陛下难道就没有一个喜欢的?哀家看那萧家的姑娘萧若云就十分好。”
慈宁宫内,太后对皇帝道。
“母后,我见过一女子,美貌如天山雪莲,人中天仙。母后,当真,所有官中女子画像都送入宫了?难道她是平民之女?可那日,在洛阳街头,看她的衣服服饰分明不是普通人家之女。”
太后为这年轻皇帝操碎了心,他还太不像一个皇帝。
“先不说,这次进宫的每一个女子都是人中天仙。皇帝说的美貌的女子,既是无缘再见,那就是无缘了,无缘不可强求。有时候女子太美,倒不是好事,福气太薄。哀家便不是先帝妃嫔里容貌最出挑,也非先帝最喜欢的。做了皇帝,就应当雨~露~均~沾,如偌做皇帝的,喜欢上一个人,多半只会害了彼此。”
“母后教训的是。”
景君跪安。
-
洛阳街头。
女子言笑晏晏,正将一支玉簪别在发丝间。
终于见到她!
“那是谁?去查那女子是谁家小姐?”
景君只觉得一颗心,似乎要跳出来了。
他难掩激动。
抬脚,要走前去。
却。
看见。
女子玉手挽上身旁男子的手。
“怀郎,你看这玉簪好看么?”
景君停下,握紧拳头。
-
慈宁宫。
太后在高座上,皇帝跪在下首。
“皇帝要把怀云鹤送到幽州?那里乃边远边界之地,矍国虎视眈眈,危险至极,怀家三代重臣,怀云鹤是怀家唯一的后代!要把怀云鹤送到幽州,除非哀家死了!”
太后声内俱荏。
皇帝却并无所畏惧,并道。
“太后年岁已老,该好好颐养天年,朝廷之事,太后就不用过问了。儿臣先跪安了,太后好好休息。”
“你——”
太后气的说不出话。
看着皇帝消失的明黄背影。
“当真是翅膀硬了。”
“太后娘娘息怒,儿孙自有儿孙福,陛下一向是孝顺的。”
太后婢女安慰。
-
华清宫是这宫里新建的一座宫殿。
辉宏,壮观。
华,由无数金银珠宝堆砌。
雅,亭台楼阁,温泉碧水。
这是为一个女子建造。
这样的宫殿。
是最高贵的男人所建。
是一个美男子为建。
羡煞后宫一众妃嫔。
可偏偏。
听闻。
那颜玉儿还不愿。
当然只是听闻。
世上应该没有这样的女子。
华清宫。
颜玉儿一件,一件的将身上的衣衫除去。
伺候的丫鬟大惊。
“姑娘,教引嬷嬷教与姑娘的,姑娘都忘了么?”
丫鬟们正要捡起地上衣裙,皇上已驾到。
急急跪倒。
“参加陛下!”
皇帝挥手。
“你们先退下。”
皇帝望一眼一地衣裙。
“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不是要玉儿?如今玉儿便给陛下。”
她神色不动,手上静静的解开腰带,一双美目里,如淬了冰。
“你在气朕?”
“气朕把怀云鹤送到幽州!”
他说到怀云鹤三字时,明显,看见女子的手顿住,眼睛里立时出现水雾。
他心头氲起一股怒火。
“你喜欢也没用!”
“他已经被送往幽州,朕永远不会让他回来了!而你则要永远留在朕的身边,永生不能离开!”
他救了她!
他为她建华清池!
他没有一样比不上他!
权力、地位、身份、容貌!
她凭什么心心念念的另外一个男人!
颜玉儿苍白着脸色,站不稳,连退数步。
永远不能回来!
权力最大的男人发号的命令,便是永世不忘翻身了。
永远留在他身边呵!
“你休想!就算我进宫又如何?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永远不会爱你!”
一字一句,刀刀致命。
疼痛还未缓过。
看见。
女子拿下发上玉簪。
“你为何看上我?因为这张脸么?”
颜家明明送进宫了一个妙龄女子,她不用进宫!
所以,最后她会进宫,是因为她这张脸么?
“那么,我就毁了它!”
景君一惊,跨步上前,长手要去夺下锋利玉簪。
未料到。
女子却手腕一转。
玉簪,刺入他的胸前!
血,濡湿明黄。
(五)
宫中所有人都抻长了脖子,等着一睹这个颜玉儿芳容。
却不想。
第二日。
帝王出了华清宫后。
华清宫门紧闭。
仿佛里面并无人居住。
一切繁华都关在了那扇厚厚宫门之内。
帝王并没有表现对她多大的兴趣。
仅仅一个晚上。
帝王出了华清宫后,再未踏足过。
陛下大病了几日。
之后,妃嫔万千,雨露均沾,是个多情帝王,并非专情。
她们不会知道帝王并非大病,而是胸膛上有伤,她们不会知道帝王有多绝望。
三年后。
甘泉宫。
帝王寝宫。
明亮烛灯下。
映出男子俊美绝伦的冷峻五官。
眼睛里有化不开的浓墨。
一支玉簪在长指间。
“陛下,陛下。”
萧妃萧若云含笑唤了数声,将怀中婴孩儿抱前:“八阿哥与陛下长的很像呢。”
皇帝把玉簪收起,往婴孩儿看过去,淡淡道:“是。”
纵然已过三年,玉簪上当年他胸膛血腥味似乎仍在。
还在的,还有女子发香。
她三年未踏出宫门一步。
这世上,一定没有比她更绝更倔的女子了。
-
颜玉儿踏出华清宫门,是因为萧若云萧妃。
“玉儿妹妹,姐姐许久未曾来看你,你可是怪姐姐?姐姐没得法子,宫里生存不易,陛下不喜欢你,姐姐不敢惹怒容颜。”萧若云为进来,着一身丫鬟服饰,用袖子擦擦眼角:“这几年姐姐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妹妹。对了,玉儿妹妹可知,前段日子,矍国入境,怀云鹤在幽州及时将他们赶出,立了大功。不日,便要回都城,陛下要亲自为他摆宴席庆功。”
三年未曾说过话,三年待在这四四方方的天里,目光略显呆滞的颜玉儿,眼睛猝然亮起来,像黑洞里突然亮起的火把。
-
宫中,未央池旁。
水光嶙峋。
池的那边,庆功夜宴,丝竹悦耳。
池的这边。
黑夜。
两个身影,一男一女,身姿修长,影子投在池边嶙峋怪上。
“怀郎,真的是你么?真的是你!”
颜玉儿扑在男子。
“是我。”
男子回答。伸手,将怀中女子推离几寸。
颜玉儿太过高兴了,没看出男子的异样。
“玉儿,其实我从未喜欢过你。我一直喜欢的是云儿。我直所以一直与你演戏,是因你太得陛下喜欢,我必须这样,才能帮云儿。”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手搭在她肩膀,如昵语般清浅暧~昧,说出的话却如此的可怕。
“我,我听错了罢。”
“大胆颜玉儿!”
一道呵斥声。
是萧若云,她最信任的告知她怀云鹤回朝的消息的云姐姐。
随着而来的,还有,一抹明黄。
颜玉儿被打入冷宫。
(六)
冷宫。
因为是冷宫,所以会这么冷么?
可是。
这冷算什么?
“玉儿,其实我从未喜欢过你。我一直喜欢的是云儿。我直所以一直与你演戏,是因你太得陛下喜欢,我必须这样,才能帮云儿。”
这是谁说的?
不是她的怀郎说的!
她的怀郎明明这么温柔这么喜欢她!
她的怀郎说过喜欢她一生一世。
都是假的,都是谎言。
冷宫里的床,贴着地,潮湿,阴暗破败。
颜玉儿从未受过这样的苦。
噩梦连连。
忽然。
自身后传来一股暖意。
就仿佛她是一块冰,连绵千里,而身后的怀抱则能融化所有连绵不绝的冰。
颜玉儿睁开眼睛。
男子的俊颜赫然在眼前方法。
“怀郎!”
不是!
悲伤没顶而来。
哽咽。
无力。
伤怀。
景君一双眼睛从温柔绻卷,迅速变成这三年一直以来的一样,如化不开的浓墨。
三年。
她就把自己关在华清宫。
那个他为她倾注了所有欢喜与财富的宫殿,就这样连她自己的绝美容颜,一齐锁起。
三年后,走出。
却是和男人私会。
颜玉儿看见面前男子眼睛里情深迅速变成燃烧的怒意。
有多情深,就有多愤怒。
男子大手脱~了,不,是撕了她的衣裙。
仿佛要将她一起撕碎。
俯身压下。
衣裙一件一件的逶迤掉落在地,如同第一次入华清宫的晚。
颜玉儿拍打。
挣扎。
叫喊。
喉咙破了。
身体破了……
天明,男子已不见,唯剩一个身心俱疲,伤的体无完肤的女子。
时间便就这样如白驹过隙。
一转眼。
九月余后。
宫里盛传,有人听到,冷宫里,有婴孩儿的啼哭声。
这充满新生命的婴孩儿啼哭,在后宫各宫妃嫔里,竟如听到夜半锁命钟声般惊恐。
三年前。
陛下在华清宫的那一晚,虽不知发生了什么,颜玉儿会把华清宫门关上,三年不出。
但。
所有人都知道颜玉儿如果出了冷宫,后宫粉黛皆会失了颜色。
陛下并非多情,而是专情到多情。他对颜玉儿宠爱,大过天,后宫妃嫔皇子纵多,皇帝眼里却从来没有过。他不过是在和颜玉儿赌气。
后宫那些高高在上又低微脆弱的女人们害怕了。
其中有一个害怕的妃嫔,在冷宫门外。
孩子在熟睡。
冷宫里静如修罗。
颜玉儿会提着粗布罗裙出去那儿的墙角,是因为她听到了怀云鹤的声音。
他正抱着萧若云。
萧若云手里举着火把。
冷宫的四面八方都是刺鼻的滴油味道。
萧若云不断在挣脱:“我必须杀了她,她一旦走出这个冷宫,我就会什么也没有了!”
云姐姐!
她竟然要杀她!
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相信那是她的云姐姐。
眼睛里死气沉沉,从前那充满朝气与英气的脸,早已被一层又一层的胭脂水粉覆盖。
是了,以色示人,当然得美。
怀云鹤抓着她的手:“你不能这样对她,当初你已经骗她,当初在雁荡山前,是陛下救了她,你叫我冒名顶替,已经是多她最大的不公。她爱的是陛下,他们本该从一开始就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不会是玉儿想方设法不进宫,把自己的画像藏起来。她们对彼此的爱,一点不亚于我对你的爱,云儿!”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昏昏沉沉间。
似乎有人脱了她的鞋袜。
以脚伤口处,冷笑渐渐消失。
黑暗减弱。
她勉力勉力的睁开眼睛。
一袭骑装。
玉足在男子的大掌中。
男子正为他低头吸蛇毒汁。
她五官、七窍因蛇毒吸出,致命的黑紫色褪去许多,脸色渐渐归于正常。
她被救了一命!
原来!
那人。
是陛下景君!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那条高高的宫墙缝隙里,萧若云与怀云鹤看见,脸色苍白,整个人疯狂起来的颜玉儿,在拍打着宫墙,嘴里重复,癫狂大喊:“你们说什么!”
所以一直是景君。
那个眉目冷峻却好看的男子。
那个为他建了华清宫的男子。
可是,为何他在脱了她的鞋袜,握了她的足,吸了她毒蛇汁液后,会离开呢?
是了。
皇帝之龙体,怎可为一女子吸~毒液?
他在保护她!
是了。
她的毒转到了他的身上,他被带回去救治了。
是了。
就像她拿玉簪刺杀龙体。
他默默的承受,并不让人知道。
否则,她早拉去午门斩首了。
“陛下!”
“陛下!”
颜玉儿呼喊着她的爱人,往前奔跑。
却。
宫门紧锁。
这是冷宫。
不是她的华清宫。
她出不去!
她用石头砸门。
她的手破了。
出血了。
但她不停。
至少。
至少要告诉他。
她爱的人,一直是他!
门还未砸开,先起了火。
熊熊烈火起。
颜玉儿转身回去抱婴儿。
她和景君的女儿!
转身时,早已被浇满油的冷宫,已经出不去了。
火,太大。
大火,浓烟,咳嗽。
“帮帮我,帮帮我。”
浓浓大火中。
怀云鹤看见里面女子怀抱婴儿,一张一合绝望的求助。
外面。
萧若云同样祈求他!
对!
他不能救火里的女子!
救了她!云儿就会什么也没有!
她在宫里,步步为营,原本要得到一些东西就要付出天大的代价。
他要守护她,就要让大火烧了里面的人。
玉儿如若活着,云儿在宫里,再不能得帝王的一个正眼,到时她的家族,她的皇子,她的一切,该如何?
就像颜玉儿拼尽全力要出火海,见陛下一样,他拼尽全力,要守护云儿。
最终,他拿着水,冲出一条路,进去,抱出孩子。
而大人,在浓烟中,已经倒下。
(七)后记。
景君是个好帝王。
在位多年,连最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柬官都无法挑出帝王哪怕一丁点儿的错误。
他就像供在佛龛里的佛。
世人已经几乎要忘记,皇帝也是个人。
一个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的人,会完美。
太完美,太像个皇帝。
他代表着威严,没有人能真正和他亲近。
包括他的妻子。
帝后楚氏。
包括他的宠妃。
萧皇贵妃萧若云。
可是,又似乎很亲近。
每逢中秋十五,他必然去帝后宫中。
不沉迷女色且也不近女色。
发生让举国欢呼的事时,他的嘴角会正常笑,可是那像一张皮在笑,眼睛里,却是一片荒芜。
要说缺点。
他只有一个。
那就是太疼爱小女儿锦无。
可,父亲爱女儿,算什么缺点。
锦无公主。
锦是跟随大公主锦瑟。
无是万事皆无。
一场大火,所有的情都烟消云散了。
感觉很多很多遗憾。
可。
到底遗憾什么?
遗憾再多,想为她做的事再多,她也不会爱他。
她说过。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永远不会爱他!
这是世上最可怕的毒誓,连他下辈子的期待,都吝啬给。
(七)后记。
景君帝的大女儿锦瑟公主貌美非常,有高人说锦瑟非凡人,世上不会再有人美貌能比锦瑟。哪知,二女儿锦无一出生,便是不相上下。
容貌承其母,胜过母。
锦无公主从小受尽荣宠。
父皇,母妃,哥哥,怀将军,百般宠爱。
锦无公主从小大大咧咧,厌弃那些烦文礼俗,骨子里有男儿的英气和桀骜。
她把母妃手边的刺绣拿在手上:“母妃整天绣这什劳子,有何好玩儿的。我只愿意多出去甩甩,让我做这个,我这辈子亦是不能。”
萧皇贵妃笑,笑的极其得体,那就是一个皇贵妃的笑,而不是一个凡人的笑。
完美,虚无。
“从前……”
她说了两字。
“从前什么?”
锦无娇好的容颜大放光彩,凑前去。
萧皇贵妃又不继续说下去。
适时。
八皇子练完武来请安。
后面跟着老师怀将军。
多年前,怀云鹤与帝王妃嫔私会,是太后以命相保,才护了他周全。
怀将军立于殿中。
“禀皇贵妃,皇子今日进步极大。”
一臣一妃。
一主一臣。
他们相隔只有殿内数丈的距离,却是天涯海角永远无法靠近的距离。
从前。
从前她也是像锦无那样,无拘无束,有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
后来她进宫了。
她的家族荣辱都靠她挣。
她当时自责内疚,是对不起玉儿,让她误会当时救她的人是怀云鹤,但她是真心希望玉儿和怀云鹤会好好的,让她最爱的两个人,替她把她不能有的幸福过下去。
可她没想到皇帝一定要颜玉儿。
她没有想到怀云鹤,一如既往,只要待在她身边,守护。
冰火两极,波涛汹涌,情情爱爱,是是非非,对对错错,说不清道不明,十七年后,宫里发生巨变。
除了锦无,所有人都死于宫变。
一切,烟消云散。
改朝换代。
楚元年开始。
又是新一轮爱恨情仇,恩恩怨怨,对对错错。
反反复复,永不停歇。
无论多刻骨铭心。
到最后都将消逝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中。
有名的,在史书上留下寥寥数笔。
没名的,再也无人知道。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