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天色将明未明。
刚刚分别不久的张和迈开脚步,从一处墙角转下后,只于耳畔微风拂动之际,已是听完了那劳役营地里,一大半部分的窃窃私语。
实践出真知。
从他这段时间的侦查结果看来,劳役队的成员,大多应该都是同一个群体。
他们身上的标签,可以按照现如今的十八区舆论,说是什么“失败了的旧时代贵族”,“异区殖民者的忠实走狗”。
也可以依据徐成的想法,说是什么“跌落云端的幻梦之徒”,“时代洪流下的牺牲品”。
但就在青年与那些人隔空接触过后,这位不算迟钝的职业者蓦然发现,他们最应该要被打上的标签,其实是旧时代中,阶级与理想共存,却又偏向于阶级的现实者。
换句话来说。
这些人,都依存于家学、族学而活,对比于某些“新贵”而言,拥有其独立于保民学堂以外的思想传统。
他们想要十八区的总体利益,能够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扩张和壮大,但却在这种诉求之下,不愿意为之付出牺牲,放弃一点点自己现有的东西。
所以在缉罪师们统治十八区时,他们这一复杂的群体,便只用某种消极怠工的态度,试图表明自己不情不愿的本质。
可在此之余,却又总是屈服于现实,推推就就的由着兽性发挥得利,违逆那些传承下来的规矩。
所以,便就造出了这样一种,没什么大过,但也算有点小错的群体。
即,总的来说。
他们这些人,都是可以在恶劣的大环境下,保持住一定底线,算得上本性相对不错,但意志力稍显薄弱的普通人。
值得一救。
“大帅。”
营地外围。
早已潜伏好的严肃汉子抬起脑袋,在望见了自家头领后,直接就将手里的重机枪调转朝下,轻声低呼之余,对左右人马,比出一个“解除戒备”的手势。
“只有你们几个?”
四周的职业者们轮廓分明。
在未有配置相应的伪装制服前,基本上,就仅仅是在远方的视野中,才会稍稍有点隐匿的作用。
但这并无所谓。
乱世行重典。
在“少而精”的创办宗旨下,那些个他们摆出来的重机枪,外加其边上数百发子弹的战备,就已经可以起到张和所需要的震慑作用了。
所以不隐匿的话,可能效果还要更好。
因而,就这些东西来说,那便不是他眼下所重点关注的目标。
他眼下所重点关注的目标,是“数量”。
身为精锐职业者的人的数量。
“昨天夜里,其余的职业者是顶在一线,被那些平民给冲杀完了吗?”
他皱了皱眉头,眼神中的细细光亮,像极了开刃利器的锋芒,寒冷而琐碎。
“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就只剩下了这点人手?”
人类的下限是非常灵活的。
且总爱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彰显在某些莫名其妙的时候。
就比如对于张和来说,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此行最大的难题,居然是人手不足。
“呼呼…”
风吹叶起。
四周的环境,也在这种微微发凉的天气中,有了些肃杀冷然的氛围。
为首的汉子略有犹豫。
但为了表示某种程度上的忠心耿耿,他也不得不直接开口,当着众人的面,给张和解释了两句:
“毕竟这本区的职业者招募,今天就要开始了。”
“首领他老人家筹划万全,对一些兄弟的出路,有点事情安排在那。”
“只叫我们选出十个人跟着您后,他就把其他的二十七个通通调走,给去维持了秩序。”
张和皱了皱眉头。
看上去,面表的神情略有些不解和凝重。
“所以…你们这次就只有十个人?”
他左右扫视了一圈。
在结束之后,那一对尖利的虎牙,差点就撕碎了自己位于两边脸颊下的完整肌肉。
“再多一些的无级别都没有了?”
“就目前为止,确实就只有十个人。”
严肃汉子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回答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给张和听完后,也是毫无办法。
毕竟,按照先前的分配来说,十八区内一切的最高权力,皆是由现如今那唯一的甲级职业者所掌握,旁人的等级,都要稍稍放缓。
那理所当然的。
他若是要调动走自己手下的人马,从程序上来讲,自然也都是合符规矩。
就是…
不怎么道德而已。
“呼呼…”
少有点压力傍身的张和微微沉默。
天边渐起的光明下,漆黑的影子略显单薄。
但作为一个深受看重的接班人,要说起其自身的本事,自然也是毋庸置疑。
“你先去七号别墅那边,找一找晁九统领,从暗桩组织入手,摸点资料过来。”
常规的安排非常稳妥。
但说实在的,要依着那位儒雅青年的性子来看,能不能抽出点空闲,见一见他手下的这些人,那还是两可之间。
“算了。”
张和鼻息微重。
毫无变化的表情下,气质略显冰寒。
冷风掀起了点点枯草。
周围的人,却仿佛都成了没有嘴巴的木头桩子,只在齐齐不语中,噤若寒蝉。
“这个就给我来吧。”
十八区的精锐职业者中,谁人都知道,张和的性子,本就是冷漠少言。
所以,这种如同半强制下的被迫交流,就仿佛某种划好了线路的固定行走,即便制定者高瞻远瞩,同时,也确是为了某些人的未来着想。
但在这个过程中,亦是难免会有几分…让人不喜的感觉。
“你们从拨下来的军费里提出一部分来,换点好些的东西,去周翻统领那看看,就说替我探视一下,顺便问一问,看看他能不能借我八十个人。”
“新老无所谓,位级无所谓。”
“哪怕是新兵,只要够八十个人,那就一切都好。”
微微低垂的眼帘,给予了青年一种莫名内敛的气质。
就像是自然界中的瀚海阔空。
纳有波涛海啸,云卷雷吟。
“是。”
规规矩矩的严肃汉子心下凛然。
若不是明白眼前的平和局势,还以为这位刚刚成为自家头领的人物,是要他携兵叛变,挟持人周翻统领,做个什么不情不愿的东西。
但这种莫须有的事物,其当是自解自销,不敢向面前的青年人讲个什么,多嘴多问。
只在赶忙起身行礼之后,点了一对边上的同僚,直接迈步而去,像是面对某种洪水猛兽似的,落荒而逃。
“呼…”
沉默的张和稍显困顿。
心下里,一时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正常的安排和部署,甚至包括某些善意的解答,却总是会换来这种样式的回应。
嗯…
“许是这些人的内心,都算是比较腼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