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闭的探照灯上余温散去。
乱糟糟的一晚生活,终是在劳役们回房后的零星争吵中,渐渐入睡安眠。
不得不说的是。
因为先前的十八区内,长期处在那种生产力低下的“小国寡民”阶段。
这就使得那些曾为贵族,或者曾依附于贵族的劳役们,对于血脉的看重,依旧是极为的偏激和执着。
房长的人选大多持续如故。
甚至于在细细追究之下,如若排除掉直系血脉身份置换,便可以称得上毫无变化。
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种情况,并不算一件单纯的坏事。
毕竟就张和等人而言,这种现象背后的思想和传统,对于那圣职者联盟眼中的十八区未来规划,已经成为了一种事实意义上的阻碍。
且相比一般情况更为糟糕的是。
它还与十八区现任掌权者眼中的新兴时代,拥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如若他们能够自发聚集到一个群体之中,那自然而然的,也算是节约了圣职者们不少的精力。
若非要问这节约的是什么精力?
那只能说,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精力。
毕竟张和到现在为止,也依旧是清楚的记得,在他们开启第一次保卫战争之前,周湛就曾和自己说过的话。
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注定都是极其有限的,大公之下,必然需要极端的无私或自私,才能对此进行弥补。
而这种极端的指导思想,也终将成为那些个传统道德,乃至传统的家庭构造,被这位领导者全力打压和替换的理由。
即便出于客观条件,他无法在短时间内,将这些东西给彻底消灭。
张和也非常明白的知晓,至少在周湛统治的阶段中,这些东西,都将只能作为一种小范围的兴趣,永远不成主流。
因为“大公无私”这四个字,可不仅仅是这位一人的信仰。
在过往的数十年间,它同时也是暴徒联盟内部,那传承了数十年的宗旨的变种之一。
在权力、武力、财力,这三者的最高拥有者,集中为一人的十八区内。
只要主导前行的那几位初心不变,其余的什么,便就几乎没有一点可能,拥有那种推翻格局的实力。
“踏踏…”
一天的开始又将到来。
刚刚布满人群的高台上,披着一身制式长袍的青年精神抖擞,灰暗无华的目光,就如同那天边的深沉黑暗一般,幽幽深邃。
他微微扫视了一眼左右平房。
只在手下的圣职者顺次归位,又取过了他们记录的房长名讳后,方才用腰间的刀鞘使力,一连三下,敲击着边上的蒙皮大鼓。
“咚咚咚!”
子夜的风声透骨凉髓。
在最为寒冷的时候,许多不曾有过如此作息的劳役,依旧还是一副睡梦中的老爷姿态。
但很可惜的是。
现如今恢复了全盛状态的张和,正在慢慢的显露出那种,他自己本身所独有的冷漠和强硬。
“传令。”
只两个字的简单言语,听上去扎实有力。
就如同某种无形的鞭策似的,使那立在其身旁的王德的身影,瞬间就变得愈发挺拔:
“一刻钟后,没有齐全的集合到这里的劳役房,房长加一百个小时劳役时长,房客加十个小时劳役时长。”
宣扬奖励的时代,已经在昨天过去。
现如今,也该是通过严苛的法律,来重塑规整。
后者抬臂拱手。
只一下行礼过后,面色微微肃然道:
“是。”
仅仅十个人的小队,在此直接分散。
又于那一下下踹开房门的行动中,充分彰显出了所谓“充沛的武德”。
但比较麻烦的是,有些不算和气的劳役,却依旧在此等情形之中,拥有着某种被人打扰的怒火。
不过,很幸运。
他们在面对过体格健硕,能够单手提起重机枪的丙级圣职者后,终究还是认识到了理智的重要性,在那些个房长的带领下,选择开启了迎接寒冷的现实生活。
“从左到右,所有人,以平房序号为单位,重新排列。”
张和的身影稍有冷淡。
被那寒风一吹过后,更又盖了两层薄凉的白霜。
但即便其外在的形象,已是变得如同流浪者一般落魄戚戚。
可不知怎的。
一股源自于精神上的无形威慑,却又好似烧天业火,向下肆意铺张。
“核对房长。”
“五百二十一位。”
“统计人数。”
“八千三百二十七。”
“检查预定劳动器具。”
“已准备完毕。”
“分配任务和工作。”
“已分配均匀。”
“发放预定劳动器具。”
“已发放。”
一路的消息均是向好。
自此以后,张和悬着的脸色,终是有所松懈。
“打开大门。”
他鼻息长叹。
只对着面前的劳役们扫视一眼后,便就朝那边上目不斜移的王德正色道:
“启程动工。”
后者全身紧绷。
在这位年轻而危险的上级面前,又一次抬臂拱手道:
“是。”
颇有秩序的人马调动迅速。
南街主道的修建计划,也因此而从纸面走向现实,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初晨,正式启动。
“你真的要给这些人派发报纸?”
周现的身影颇为鬼魅。
无声无息的脚步,让人直接就念起了这位擅长刺杀的本行。
“东西准备好了?”
张和依旧屹立在高台之上,言语间的简单措辞,稍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
他微微转身。
在目送着那些脚下的劳役远走后,单从面色来看,依旧是无喜无悲。
“加了一晚上的班。”
一身灰衣的中年男子耸了耸肩。
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边缘后,直接大大方方的收回臂膀,打了个不小的哈欠:
“虽然他们识字的多,但毕竟也都是些旧时代的人物,没必要专门为了这群东西,挥霍到两人一份的地步吧?”
“识字的人多了,心思也就多了。”
青年的眼中倒入了一线金光。
明暗交杂的神情,好似某种分不清立场的雕像:
“如果不给他们一点真正的指导,我们这些站在基层立场的圣职者,反而就容易变成那些房长扯起的虎皮。”
“我不是反对借刀杀人。”
周现的鼻息微微急促。
说话间原有的轻佻松快,渐渐也掺杂了点点肃然正经:
“但你要知道,你是一个区域将来的领导者,‘术’这个东西,究其根底,也只是一种非常简单的手段。”
“而一片区域的‘强’,才是我们立足于巅峰的根基。”
“可乱石未扫,何以起高楼?”
张和持刀按指。
似乎是因为这些天经历的缘故,争执之下,多有几分“不容置喙”的态度。
这无疑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周现皱了皱眉头,直接负手而立,亦是对其反驳道:
“我只怕你扫惯了乱石之后,就不再想着向上起什么高楼,而又去转头向下,挖那些更深的石头了。”
“你敢保证到时候的你,就一定可以分得清这是打地基,还是给自己掘墓挖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