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花馥栀早在看到那些怪异的云雾和雨水之时,就想到这位故人。
只是她实在无法将旃妩和蔺家的灭门血案联系起来。
一个是休冥中世界的炼器世家,一个是云渺大世界的北域妖王,看起来八竿子都打不着。
再加上,她印象中,旃妩一直是温温柔柔和蔼亲切的,曾经还像一个长辈一样劝诫过她,“能不造杀孽就不要造杀孽”。
因此她哪怕觉得那些聚云降雨的法术分外眼熟,也只是有些恍惚,从未真正想过会是故人。
“你认识她?”蔺槐序听到了寅天的话,双目赤红,杀意翻腾,“她是谁?”
寅天没有回答,目光却落到花馥栀身上。
蔺槐序顺着他的视线,也望向花馥栀:“妖尊,她是谁?是你曾经的手下吗?”
他又想起寅天刚才说的那句“北护法”,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连忙急切求证:“是不是万花妖域的北护法?”
花馥栀置若罔闻,只一瞬不瞬地望着天空上那条越来越近的螣蛇,眸光幽暗,神思复杂难辨。
“你说话啊!”仇人已经现身,蔺槐序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朝着花馥栀大喊,“她到底是谁!”
“师兄!”司银玄一把按着他的肩,用力拍了拍,声音温和地安抚他,“你放心,我们知道的,一定会全部告诉你的,你先不要急。”
眨眼间,螣蛇乘雾而至,在离地面还有十余丈时,它身形一闪,化作一个妖冶冷艳的素衣女子。
她虚虚踩在水面上,泼天大雨沾染不到她分毫,姿态恣意慵懒,笑意却是冰冷中带着狠厉。没有半点温度的目光高高在上地垂下,冷冷扫过地上躺着的一堆人,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么多人啊……”
她轻声自语,似怨似嗔,随后抬起一只手,朝着地上点了点手指。
下一瞬,被雨点击打泛起无数涟漪的水面扭曲,一条条碗口粗的以水幻化的蛇从中钻了出来。
蛇头、蛇尾、蛇鳞、蛇牙、蛇眼……分毫毕现,一时间地上全是挤得密密麻麻的扭曲游动的水蛇,看得人后背生凉。
蔺槐序目眦欲裂,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他家人和族人身上那些怪异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事情就如他预想的那样,那条螣蛇又抬了下手,那些水蛇便以她为中心倾巢出动,缠绕,撞击,撕咬,啃噬……
所有人都像是砧板上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
而罪魁祸首,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一处楼阁。
滂沱大雨中,那般悠然如闲庭信步一样背影,透露出深切的残忍。
“旃妩……”花馥栀愣愣地望着她,像是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原本跪倒在地的蔺槐序这时突然起身,朝着旃妩离去的方向追寻而去。
“尊者,我们也去看看吧。”司银玄放心不下,拽了下花馥栀的袖子,“去看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花馥栀回神,深吸一口气后,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沉声说道:“走。”
那些水蛇杀完了人,也纷纷跟着旃妩移动。
它们是旃妩灵力所化,以水作体,无拘无束,所有屋舍中设下的结界阵法在它们面前都失去了效用。
因此它们钻进楼阁屋舍,潜进炼器宝庐,凡是旃妩走过的地方,无一例外,绝无生机。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花馥栀看着满地的血腥,内心实在难以平静。
她算不得什么良善之辈,曾经也杀过很多人。
可她扪心自问,死在她手上的那些人,每一个都有该死的理由。
她问心无愧。
她没有滥杀无辜,更不会像旃妩这样,连牙牙学语的稚子都不放过。
前头一直不疾不徐走着的旃妩终于停下了脚步,微微抬头,看着面前的一座精致阁楼,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她抬手一挥,身后那些水蛇绕开了这座楼,继续向四面八方游去。
而她自己,则抬脚踏入楼中。
一层有几个侍女无力躺倒在地,旃妩看也没看,屈指成爪凌空一抓一甩,几条人命转瞬即逝。
随后她慢悠悠拾阶而上,一层一层漫不经心地杀着人,直到来到第七层,进入了一间卧房。
房中有一张巨大的灵玉床,床幔半遮半掩,从里面探出一只女人的手。
而床边则躺着一个男人,满眼担忧和惶恐,一只手还搭在床沿上。
很显然,不久前这一男一女还在拉着手说话,可变故突生,男人无力倒下,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也被迫松开了。
听到脚步声响起,那男人艰难地转动眼珠想看清来人是谁,结果还什么都没看见,他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甩出去,重重撞到墙上,转眼间没了生机。
杀了那男人后,旃妩一步步走到床边,抬手撩开床帘,一个泪流满面的女子显露在几人眼中。
旃妩并未看她,只略微俯身,掀开她的被子,而后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腹部。
那女子腹部高高隆起,竟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片刻后,旃妩坐到床沿上,伸手按上了那个孕肚,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眸光却越来越冷。
“萧郎,你又投胎了……真好啊,真好……”
几人闻言顿时明白,旃妩的目标就是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且听其言语,分明是宿世恩怨纠葛!
“我说了,生生世世,我都会来寻你的,你看,我又来了……”
旃妩勾着唇角,轻柔地说着话。
若没看见她眼底的杀意,只听声音,估计会让人误以为是情人之间的呢喃耳语。
“你这一世的胎投得不错,这户人家看起来挺有钱的,你是个少爷呢……”
“再也不用当穷书生了,不用挨饿受冻,不用风餐露宿,也不用再拿着根木头簪子向心悦的姑娘求爱,被旁人讥笑穷酸,我真替你高兴……”
“只可惜啊……”温柔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冷,“你活着我就恶心!必须得死了才好!”
那只抚摸孕肚的手悍然成爪,如利刃直插而下。
怀孕的女子登时瞪大了眼,眼中充斥着死寂的绝望。
鲜血霎时涌出,浸湿了衣衫,浸湿了床铺,也沾了旃妩满手血腥。
“哈哈哈……”
旃妩状若癫狂般放声大笑,脚下的腿倏地变成了蛇尾。
漆黑的粗壮蛇尾将那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卷起,用力朝墙面摔去,那女子顿时气绝身亡。
“哈哈哈……萧郎,你又死了!哈哈哈……”
几人都看清了旃妩眼底那抹暗红。
那是,堕魔的征兆!
花馥栀心下骇然,她不愿相信,可又不得不信。
所以,三百年前,是旃妩背叛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