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中天冷下脸松开荀帝的手，拧眉揣测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对待母亲？还有，你告诉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荀帝并未着急回答，他抬手抚上极致寒冷的冰，透过冰看向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她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仿佛没有了牵挂。
多么残忍啊！
这个女人一句不再见便许久未曾入宫，那一次入宫也只是短暂见了一面，若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荀帝嘴唇微微颤抖，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他明白自己如何都不可能阻挡住这一切的发生，她的身体本就到达了极限，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如今，他的生命也到了时候。
荀帝不畏惧死亡，反而害怕自己活太久让她等太久。
“跪下。”荀帝轻轻吐出几个字，“她去世时你不在身边，现在好好给她磕几个头。”
邢中天身形未动，膝盖迟迟不能弯曲。
“我会跪的，我也会给她磕头。”他情绪低沉，心情复杂道，“我不会怪你们抛弃我，你们的故事我也不想知道，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已经过去了。”
荀帝侧过脸看向一脸凝重的邢中天轻声道，“孩子，跪下吧，这次不再以干儿子的身份，这次跪拜的是你的亲娘。”
干儿子？
亲娘？
邢中天起初仿佛听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反应过来后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棺木里的影子。
干娘，他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位干娘，那也是哥哥的亲生母亲。
可是，什么叫不再是干儿子的身份？什么又叫亲娘？这是怎么回事？
“你，你说清楚！”邢中天颤抖的不只是声音，还有他的整个人，他现在浑身上下就像浸泡在了寒冰当中。
虽然心里想要问清楚棺木里面的人究竟是谁，可是邢中天似乎并不想从荀帝口中得知。
在问完这句话后邢中天便整个脑门都贴在了冰上，他试图要看清楚里面的人是不是干娘，可是冰层太厚，眼睛又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干娘……”
“真的，真的是你吗？”
“干娘……娘……是你吗……”
邢中天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仿佛被抽了精气神似的一脸迷茫。
荀帝看向邢中天，心中的疼痛和遗憾促使他伸手抚摸邢中天的脑袋，轻轻的，小心的，怜爱的。
“天儿，朕收到邬公公的信件，知道你名字时的那一刻，朕才明白你娘对朕的心。孩子，朕这一次恐怕要违背她的遗愿了。”
“什么，遗愿？”邢中天艰难地开口。
荀帝叹气道，“她不想你入宫，可是这个皇位朕已经决定要留给你了，太子他看似性格谦逊实则软弱没有主见，天真又固执己见，他，不适合。”
邢中天听完露出讽刺的冷笑，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
太子合适不合适与自己何干？一句不合适就将自出生便被封为太子殿下的人从高台上拉下来，然后再把他硬生生推上去？
且不说流落民间的私生子入宫会引起何种腥风血雨，现在圣上竟然还想要他替代太子坐上那个位置。
这不只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这是要让他独自面对各种迎面刺来的兵器利刃，这是嫌他活太久了。
邢中天长叹一口气，他起身瞥了一眼荀帝后目光牢牢地看向棺木中的干娘。
“我若是说不愿意，你会如何？”他问。
荀帝没有作答。
邢中天再次看向他，心中了然道，“是不是我如何拒绝都没有用？”
荀帝点头默认。
“我若是拒绝……”
“孩子，你无法拒绝。”荀帝狠心道，“无论你愿意与否，这件事朕已经决定了。孩子，不论将来何种苦难艰险，你都要面对。”
邢中天一愣忙问，“你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明明乾坤未定，为何要说“无法拒绝”这句话？
邢中天莫名惊慌，他不清楚荀帝背地里在计划什么，总之，一定是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荀帝却不再继续探讨这件事，而是指向门外说，“外面那人不可留，待你登基之时就将他偷偷处置了。”
邢中天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此刻头疼欲裂，这短短几个时辰他听到了太多，也知道了太多，这些事不管是哪一件他都不能接受。
圣上是他的父亲，干娘是他的母亲，哥哥是他的亲哥哥，还有登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之间，邢中天猛地睁开双眼，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涌上心头。哥哥，难道一直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干娘和圣上……
呵，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邢中天无声发笑，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泪，仿佛这么多年的困惑一下子就解开了。
原来哥哥并非阴晴不定之人，原来哥哥心里藏着这么大的事，原来哥哥是真的在恨他，原来这一切都不是错觉。
邢中天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握住，这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大口呼吸，眼泪更是顺着脸颊不断落下。
荀帝隐约猜到邢中天为何会如此崩溃，可他这次却没有伸手给予自己的关心，有些事总要清楚明白，只有这样才能了结曾经的过往。
荀帝或许因为站久了又一次出现晕眩之感，他强撑着咬咬牙硬着心肠继续说道，“外面那人虽精通卜卦之术，可心术不正不能重用，切记，不听，不信，不留。”
“朕，原本早该杀了他，可他一口咬定确有异世人已经出现，异世人的出现轻则危害一地，重则倾覆朝野，朕这才留他至今。”
只是，不管什么人都已经不重要，这人若是真有本事也不至于到此时此刻还算不出异世人的行踪，不过是想苟活罢了。
何况……
荀帝看向面色微变的邢中天，心中不由得想，国师真应该卜卦算的不仅仅是那个未知的神秘人，还应该算出天儿的存在。
若是早些知道，那至少还有部署一切的时间，也能有拿捏让她多活几年的把柄。
哪怕……再多活一年，他也有机会好好道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