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妈妈走出禅室,遇到了站在一旁的桑典,她将手中茶碗递给桑典。
于妈妈道:“天冷,喝点热茶暖一暖。”
桑典抬起头看了看天,心中不禁叹息,看来郎君一时半刻不会出来了。
抿了一口热茶,桑典的心也暖和起来,还得是于妈妈,如果于妈妈不在,他就得干冻着。
“于妈妈,”桑典觉得应该多与于妈妈说两句话,他想了半晌,“您看,今天的星星是不是特别好看。”
谁跟一个半大小子看星星?奈何禅室的两位主子不走,于妈妈也只得忍耐,就当是享了天伦之乐。
只不过眼前这位,似是比她家里的小儿子还要憨几分。
……
禅室之中,王晏轻轻地伸出手臂,落在谢玉琰腰间,然后微微用了些力道,自然而然地将她带入怀中。
生怕她拒绝,他轻声道:“一会儿还有公务,就再留半个时辰。”
他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松柏香,只不过今日发鬓间还留着黑笃耨香的味道,那是宫中常用的熏香,可见王晏曾长时间在垂拱殿后殿逗留。
谢玉琰道:“你这样频繁后殿奏事,是要定差事了吗?”
若是头一次与她说话,王晏可能会疑惑,她为何能通晓这些,但现在他却只觉得顺理成章,并且还会跟着欣喜。
她不加遮掩地提及这些,不怕被他探知心中的秘密,王晏自然地露出一抹笑容:“再有一两月就差不多了。”
谢玉琰抬起头:“不准备外放三年?要留在京里了?”
按前世的轨迹,王晏外放做了通判,回京之后就去了礼部任职,虽然是宰相之子,却没有升迁太快,而是用了几年的功夫累积自己的名声,最终稳稳地进了中书。
可现在……
王晏道:“如今的情形留京会更好些。”
她改变了许多事,因此影响到了许多人的轨迹,包括王晏。
谢玉琰道:“你这般难免被人质疑资历不够,不如任清贵之职妥当。”
王晏的手拂上谢玉琰的肩头,垂下眼睛,声音温和,循循善诱:“不能因为娘子对我太过青睐,就笃定我能入礼部,进中书。”
这人倒会曲解人意,颠倒是非。
谢玉琰正要说话,忽然嘴边一软,被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似是在阻止她说话,指腹却眷恋地从她嘴角轻轻碾过。
谢玉琰的脸颊不禁微微发烫。
这般亲昵的举动,她虽然活了两辈子,却也是第一次。
“阿琰,不可以这般,”王晏道,“你随时都可能会陷入险境,却要求我平平顺顺?”
“我从前是有出京的打算,但这次改变想法,也是源于我自己。”
“你现在不肯嫁给我,又想让我离开汴京,不插手你的事,是否没有道理?”
谢玉琰抬起头与王晏对视。
“王相公任宰辅,若是你再居要职,会被人诟病,再者……也会分走王家手中的权柄,王相公不会答应。”
王晏道:“那就绕过他,不需要他插手。”
谢玉琰还要说话,忽然整个身体一轻被王晏顺势抱在了膝上。
“阿琰,担心我?”
他就似在引诱她一般,轻轻地抵上她的额头,缓缓地与她蹭触、彼此依偎。
此时的王晏,褪去了所有的锋锐,变得温和而驯服,可他的举动偏偏又不是那么的良善无害。
她微微后仰与他分开,望着他的眼睛,眸间光华如烟雾般荡漾,散发着光彩。
他的手再次用力,重新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只要你好,我便无碍。”
话音刚落,谢玉琰感觉到唇边一暖,那灼热如烟火般的温度,从嘴角散开,顺着她的呼吸灼在了她的心头。
谢玉琰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袍,就在心跳失常之前,重新被拥入怀中,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安抚,手臂却依旧抱得那般紧,牢牢地不肯放松。
……
王晏从禅室里出来的时候,桑典已经有些着急。
时辰太晚,只怕小院子里那些人早就到了。
好在就要赶不及的时候,郎君拉开了门。
王晏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看向于妈妈:“回去的路上,吩咐车夫走得稳些,我安排了一队人马在暗中护卫。”
于妈妈应声。
王晏这才放心离开。
一路疾驰到了城西的小院子,桑植和桑吉已经等在那里,见到自家郎君,桑植就道:“还差两个人,其余都到齐了。”
没到的那两人,想必是不会来了。王晏让他们夜里聚在此处,他们应该有所预料,不敢前来的就是不准备参与其中。
如果让他暗地里再筹谋一阵子,追随的人会更多。
王晏微微抬起头,方才在寺中时的温驯已经全都没有了,化为了冷肃和锐利,他这般神情并非依托于自己的出身,而是多次运筹帷幄、精准地推测政局,他不过收敛情绪,就会让气质变得高不可攀。
王晏踏入院子,聚在那里的官员,纷纷回头。
这十几人当中,大多都是年轻的面孔,职司分属中书省、枢密院、翰林院,以及台谏之官。
王晏带着众人在堂屋里坐下,桑植、桑吉忙将门关上,守在外面。
王晏看向在场众人:“可准备好了?”
一张张年轻的脸孔纷纷颔首,无一人迟疑。
王晏道:“那就开始吧!”
众人立即凑在一处低声筹谋起来。其实他们之中不少人,多次劝说王晏留在京城,大梁的政局不能让他们再等三年。
但他们也知晓王晏碍于王相公不得不先收敛锋芒。
父子二人全都入局,难免落下“争权”的名声。尤其王晏与王相公政见并非完全一致,可能会有父子对立的局面。
可不知为何,王晏会突然改变了思量。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会在朝堂上闹出一阵风波,以此左右官家的决议,送王晏手握要职。
翰林院官员依旧有些担忧,他出声提醒王晏:“我们弹劾进奏院,不免牵扯到今岁科举,其中也有一些人,是支持新政的官员门生。”
王晏淡淡地道:“无碍。正是因为我没有完全与新政混在一起,官家才会放心将我留在身边。”
“父亲那边,我自会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