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尚英没有在家中逗留,换了一件长袍,拿上柳二郎给的钱袋子,就往外走去,临行的时候吩咐书童不必跟着。
他没有往柳家去,刚才没有说服柳二郎,就算追去柳家也是没用。
他也没立即做决定要去寻谁,而是想着出去先走一走,看看外面的情形再说。
左尚英先去了南城码头。
码头一片热闹,如今这里也有了摊贩和货郎,卖一些杂货,来往的人群之中,除了船工、商贾之外,还有附近百姓专程过来买东西。
最热闹的还是食肆、驿铺和旁边的茶楼。
商贾们下了船都会奔着茶楼而去,这地方已然成了他们落脚之处。
左尚英正四处张望,忽然听到有人喊他:“左秀才。”
一般人称呼读书人都习惯叫声“秀才”。
左尚英转过头,就瞧见了一张熟面孔。
“你是杨宏。”
杨宏立即笑起来:“左秀才好记性。”
杨宏和杨冬一样,都是随杨小山来的汴京,杨冬回了大名府,这里的事就交给了杨宏。
杨宏道:“左秀才怎么来了码头?是要去香水行?”
左尚英摇摇头:“就是听说这边热闹,来瞧一瞧。”
杨宏笑着:“之前还听大娘子提起左秀才呢,大娘子说,再有半个月就放榜了,左秀才应该能高中。”
左尚英没想到谢大娘子还会说起他,登时心中一暖。
“大娘子可在这边?”左尚英道,“我想前去问个好。”
“不巧了,”杨宏道,“我们大娘子这段日子都在慈云庵。”
“慈云庵?”左尚英道,“是要……”
杨宏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他们跟着小山四处收集消息,学到些看人的本事,左秀才如何他还是心里有数的。左秀才就算知晓大娘子准备在那边开染布坊,也不会出去乱说。
但杨宏还是没有说得太清楚,彼此交换一下目光,让左秀才猜到大概也就可以了。
“左秀才若是有要紧的事,”杨宏道,“我就让人给大娘子送个消息。”
左尚英连连摆手:“不必如此,等大娘子从慈云庵回来,我再登门。”
杨宏笑道:“那……我请左秀才去茶楼坐一坐。”
左尚英拒绝道:“不用了,我还要赶着回去读书。”
“也是,”杨宏明白道,“高中之后,还要考一场。左秀才这般,定能金榜题名。”
左尚英与杨宏话别,就要往回走。柳二郎想要办小报,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成,他多来几趟说不得就能碰到谢大娘子。
“左秀才。”
杨宏忽然将他叫住:“我想起一桩事,我家大娘子说过,左秀才眼下应当一心准备应试,莫要为别的事分心。”
左尚英就是一怔,杨宏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谢大娘子没有见到他,不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就算谢大娘子是这个意思,却也不是这般说的。
但杨宏也不会骗他。
所以这是在有意提点……
可能谢大娘子早就知晓柳二郎想要做小报,毕竟柳二郎定然不止一次在宴席上提及这些事。
左尚英登时想了明白。
这样的情形下,就算找到谢大娘子,谢大娘子就能拦住柳二郎?
他想要向大娘子讨个主意,但让人回心转意是最不容易的事,大娘子也不能左右柳二郎的思量。
“我知晓了,”左尚英向杨宏一揖,“等我应试之后,再来寻大娘子。”
左尚英离开了南城码头,但他依旧没有对柳二郎不管不顾,于是去了柳家几次,结果都被柳家下人挡了出来。
唯一一次见到柳二郎,是柳二郎吃席回来,被几个读书人众星捧月般地往家中而去,他明明见到了左尚英,却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目光略微闪烁,然后就露出疏离的神情。
左尚英知晓柳二郎已经下定决心,也只能将自己想说的话写在信函上,请柳家人递给柳二郎,之后他就再也没去柳家。
转眼十几日就过去了,但礼部却因为西夏使臣尚在汴京的缘故,将放榜日又向后拖延半月。
柳二郎没有因此失望,反而露出笑容,多亏他下决定早,手中的小报已经快要成形,或许放榜之前就能送去书局去刻印。
同一天,刑部大牢放出几个人,夏子乔就在其中。
谢承让将夏子乔从马车上背下来,李夫人和夏二娘早就等在了门口,见到夏子乔憔悴的模样,李夫人心疼的不得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吩咐:“慢着点……让郎中准备好。”
这些天,夏家人的日子格外难熬,夏孟宪丢了官,又被朝廷罚铜,若不是碍于他的脸面,也得去大牢里与夏子乔团聚。
郎中给夏子乔把脉看了伤,李夫人确定儿子没有大碍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虽然没有重伤,但是前后受的笞刑却还没痊愈,加之大牢里阴暗、潮湿,饭食大多是馊臭之物,夏子乔感觉自己被折腾掉了半条命,也幸好他们不是寻常人家,许怀义不敢屈打成招,发现他与妖教确实无关,就将他放了出来。
“那个许怀义、郭雄还有谢氏……”夏子乔咬牙道,“我饶不了他们。”
“将身子养好,”谢承让劝说道,“那些事再慢慢计较。”
夏子乔哪里能咽下这口气,尤其是知晓父亲被他连累丢了官,他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恨意,只想现在就杀了那些罪魁祸首。
夏子乔看向谢承让:“谢氏窑口烧制的瓷器,是不是能卖去榷场了?”
谢承让点头:“昨日才出的文书。”
既然出了文书,那就无法更改。
夏子乔恨恨地道:“等我好了,就随商队走一趟榷场,我要让谢氏知晓,将瓷器卖去榷场,对他们来说就是灾祸。”
夏子乔太过激动,动作大了些,因此牵扯到了伤口,登时疼得呻吟一声。
李夫人更为心疼,连连道:“哪里用得着你,你好好在家中,那些我让人去安排。”
“不行,”夏子乔咬牙切齿,“我要看着他们死。”
夏子乔折腾了好一阵子才算消停,李夫人吩咐人帮他清洗脏污,换上干净的衣衫。
终于回到家中,夏子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等到李夫人和谢承让再进屋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李夫人和谢承让走到外间说话。
既然两家已经约定好婚事,谢承让与夏家的关系就更亲近了些。李夫人看向谢承让:“你还要多劝劝五郎,让他安安生生地在家,还有父兄在外给他遮风挡雨。”
“虽说老爷辞了差事,但总有一天还要出去做事,渡过这一关也就好了。”
谢承让再次应声。
李夫人道:“若是你听到有什么风吹草动,也知会一声。”如果谢枢密那边传出消息,她希望谢承让能送来夏家。
谢承让自然也明白,他没有迟疑就点头:“我一定多多留意。”
李夫人很满意:“一会儿就留在家中用饭,再怎么说五郎能回来也是喜事。”
谢承让颔首,他侧头看了一眼夏二娘,夏二娘与从前不同,没有刻意避讳,而是对他露出一抹娇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