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里商议到了深夜,官员们这才陆续散去。
临走的时候,一个个脸上都是兴奋的神情,其实在官途上他们还算顺遂,因为本就是才华横溢之人,又有王晏不时提点,暗地里守望相助,避开了不少陷害和排挤。
也是因为他们本来年轻官职不高,尚未被重臣党羽所重视。
但他们也看的够多了。
自己的亲朋有多少满怀壮志却无处施展,又有多少官员因为政见不合就被贬黜,葬送了前程。
再忍三五年,甚至是更久,他们也都有耐心,但失去的人,败坏的吏治却实实在在给大梁埋下祸端。
现在王晏要动手,他们只觉得痛快,王氏一族和王相公就是束缚王晏的一条绳索,现在这绳索没有了。
王晏也没有在小院子里多逗留,带着桑典等人一路回到王家。
王家大门还没栓,堂屋里也亮着灯,门房甚至还有等待在那里的官员。见到王晏回来了,官员忙站起身。
王晏与他见礼。
等到最后的官员职位都算太高,大多是外放之前,前来见一见宰辅,听宰辅提点几句。
王晏径直向自己院中走去,经过主院的时候,刚好王秉臣走出来。
“怎么才回来。”
听到声音王晏停下脚步,向王秉臣等人见礼。
王晏道:“衙署有些事。”
中书省的官员见状先告辞,王秉臣这才看向儿子:“进屋说话。”
别看父子俩都在汴京做官,但私底下见面的机会并不多,都各自为案牍忙碌。
王秉臣看一眼王晏:“官家让你去了宝德寺?”
王晏点点头。
王秉臣接着道:“可还顺利?”
“一切都好。”王晏回应。
王秉臣皱起眉头,父子两个说话,比公事公办还简单。他这个父亲愈发不知晓儿子在想些什么。
“官家可能要将你外放出去做判官,你有些准备,”王秉臣道,“眼下这个时候,出去也不错,免得在朝堂上与那些人争斗,等过个三年,我再设法让你回礼部任职。”
王晏想起谢玉琰说的,谋个清贵之职。看来若是他不改变,多数就会这般,就像她提过的范文正公一样,都是将来会发生之事。
王晏一直没说话,王秉臣眉头锁得更紧了些:“虽说你在大名府几个月,却也还是资历不够,想要日后好好启用,少不了外放这几年。”
难得父亲今日会多几分耐心,解释一句。王晏抬起头:“夏孟宪要如何处置?中书可有了章程?”
王秉臣深吸一口气:“夏尚书的罪责不易牵扯太多,罢官免职、罚铜,着重处置的是贺家和李家。”
“夏尚书答应了父亲什么?”王晏道,“促成一个支持新政之人去刑部接任尚书之职?以此为交换脱身?”
王秉臣的脸沉下来。
王晏道:“长此以往下去,为国举贤,就要看他是否支持新政,能被拔擢的官员,必定不能是反对新法之人。”
“父亲做宰辅的时候,尚能通过这般推动新政,若是父亲将来离开中书省,官家启用一个反对新法的官员做宰辅,父亲的新政还能在吗?”
“那些被压制已久的官员,会不会报复新政?”
“到那时,恐怕官员心中没有对错,只有党争,新政是否对大梁有益,又有谁会在乎?看似新政在施行,被压制的官员也可以暗中阻拦,制造弊端,父亲会想看到这般结果?”
王秉臣知晓儿子看待新政上,与他政见有些不同,却一直没有明着说出口,没想到今日却不加遮掩……
王秉臣道:“既然要推行新政,就要用雷霆手段。等新政站稳脚跟,再来解决这些问题不迟。”
王晏不想与王秉臣争辩下去,用林氏的话说,父子两个都是性子执拗的人,既然谁也无法说服谁,也就不用再费心思。
“你与智远大师相熟,”王秉臣道,“他这次来汴京,可是你向官家举荐的?”
王晏道:“不是。”
王秉臣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挥了挥手:“去吧!”
王晏也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幕僚搬着文书到王秉臣身边,他看出王秉臣脸色不对,低声道:“相爷方才是想要提及那女子吧?”
王秉臣打发人去大名府打听消息,听说王晏被逼入山中脱困后,曾抱着一个女子进了衙署。
那女子就是商贾谢氏。
本来他觉得自家儿子,与一个寡妇不该有什么牵连,可最近谢氏又在汴京做了许多事,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可见那女子手段不一般。
若是个碌碌庸庸的人,他不用担忧,必定难与自家儿郎有什么交集,聪明人就不好说了。没有谁愿意看重的长子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有关系。
但以晏哥儿的性子,他也不能明说,否则结果可能适得其反。
过了好一阵子,王府总算送走了所有登门的宾客。
桑典守在院子里,只等到自家郎君歇下了,这才等到了来替换他的桑陌。
“机灵着点,”桑典吩咐一声,“莫要打瞌睡。”
桑典最近底气足了不少,动辄就会教训其余人几句,桑陌也懒得与他计较。
说完话,桑典挺直脊背,前去自己屋子歇着。
梳洗之后,他躺在了铺上,终于可以去梦周公了。
迷迷糊糊之间,他突然惊醒,感觉到有人靠近,还没来得及睁眼去看,立即被一床被子蒙住了头。
然后身上又是一沉被人牢牢地压住。
桑植吩咐道:“打他。”
拳头隔着被褥落在桑典身上,其实拳头打的并不疼,主要是让桑典觉得难堪。因为这些阴损之人,打完正面又将他翻过去,冲着他的屁股拳打脚踢。
纯粹是为了泄愤。
“这些日子可将你得意完了。”
“一直忍着你,就差将你供到桌儿上了。”
“以为你总会给哥儿几个透露些消息,结果……硬是一个字都没说。”
“让你猖狂……”
桑典叫喊着:“你们不想知道了是不是?可别后悔。”
然后是桑植“呸”了一声。
“不用你说,我们也清楚了,”桑植道,“今日郎君吩咐人去了南城码头,你以为郎君交待的事,你一个人就能做完?我们不问,只是觉得郎君另有安排罢了,可不是怕了你。”
“现在该跟你好好算算账。”
听着门被关起,知晓这些人还要继续收拾他,桑典忙屈服告饶:“我……我与大娘子最熟悉……将来你们接到了差事,别怪我不提醒。”
果然拳脚停了。
下一刻桑典被扶起来,被子也掀开,然后他看到了几张堆满笑容的脸。
桑典仰起头,看吧,他的地位,都是大娘子给的。
……
柳家。
柳二郎还没睡,而是在书房里苦苦等待着,终于小厮敲了敲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柳二郎眼睛一亮,忙询问:“拿到了吗?”
小厮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叠纸笺:“这就是进奏院放出的邸纸。”
柳二郎接到手里翻看,越看越欢喜,有了这些邸纸,他就能试着在汴京写小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