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看着徐望月一身喜服,缓缓向自己走来,胸口气闷,说不出的感觉。
她向来是很喜欢徐望月的,觉得她端庄大方,倒颇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很适合当侯府主母。
却不曾想,自己的两个儿子竟也都那么喜欢她,还闹出这般难看的事。
她如今对着这张温顺的脸,实在谈不上喜欢二字。
赵氏伸手揉了揉胸口,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枉然。
她抬起手,还未对徐望月开口,忽然脑海中闪过许多裴长意从前说过的话。
她心口一滞,这才意识到他们二人之间的端倪,的确是早先就有。
倒是自己迟钝,竟从未发现,从未往此处细想!
赵氏握着佛珠的手指用力,几乎要将手心里的佛珠碾碎。
“望月参见夫人。”徐望月盈盈行礼,抬起头来,眉眼还是自己记忆中那般乖巧模样,发髻却是有些凌乱,身上的喜服也是起了褶皱。
赵氏心下立马了然,不必说,定是长远那混小子做下的好事。
她如今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管两个儿子,为了争夺一个女人,究竟都做过些什么?
看着徐望月这般委屈仍端庄的模样,赵氏心口一软,比起她那个长姐,总还是强上许多。
她摆了摆手看向徐望月:“不必多礼了。”
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赵氏叹了口气,看向裴长意:“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你且说说,打算如何收场?”
“休掉徐家一个女儿,却要娶他们家另一个女儿,此事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裴长意抬眸,漆黑如点墨的眸底闪过一抹微亮。
他神色凝重,一字一顿说道:“儿子并非危言耸听,徐家所犯之罪,足以抄家灭族。给徐瑶夜的这封休书必须要写,还得尽快写,不能让她拖累了侯府。”
抄家灭族?
这四个字让赵氏手中的佛珠落到了地上,紧紧蹙眉。
这样的大事左不过就是那几件事,她不知道徐府究竟做了什么,却十分赞同裴长意说的,绝不能让他们拖累了侯府。
她在做定远侯夫人之前,亦是出生名门。
这种事情并非没有见过,可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却还是头一遭。
她眉眼凝重,深深看了裴长意一眼。
这到底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亲生儿子,她很了解裴长意,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胡言乱语。
赵氏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裴长意心口一松,知道赵氏如今这个反应,便是全然接受了。
他说过要给徐望月名分,娶她为妻,就必须要赵氏点头,明媒正娶。
裴长意执起徐望月的手:“望月是无辜的,所以儿子不光要快些写一封休书给徐瑶夜,更要尽快将徐望月娶进侯府。”
“如此一来,徐家出事之时,祸不及外嫁女,望月才可幸免。”
裴长意回过头,见那双清浅的眸子水盈盈地望着自己。
就像是浸在冰雪里的琉璃,清冷冷的,轻轻一眨便漾开潋滟。
自那日之后,此刻是他们二人第一回相见。
青芜去了松竹县寻裴钰,红玉又受了重伤。
裴长意派人将她带到赵氏的院子,外头发生了什么,徐望月全然不知。
此刻听着裴长意和赵氏的对话,她才恍惚间意识到,他这是摊牌了……
他为了自己,这是什么都不顾了?
裴长意轻轻执起她的手,看着她清澈的眸底映出他柔和的面容。
唯有望向她时,他眼底才会多了一丝温度,待他再转头看向赵氏,已恢复一身清冷气息。
“母亲考虑的,儿子也考虑过,这桩婚事的确太受人瞩目。而且时间仓促,儿子想,虽是明媒正娶,不过只能从简低调了。”
他转过头,语气瞬间温柔了几分:“望月,你可在意?”
徐望月摇了摇头:“但凭世子爷和夫人做主。”
她强压着语气中的微微颤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裴长意竟然真的做到了,仪式从简并没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她真的要嫁给他了,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徐望月伸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一阵心虚,又立刻挪开了手。
他们一家三口终于能名正言顺地相依相守,旁的事她都不在意了。
瞧着他们二人郎情妾意,一副生死相依的模样,赵氏抬指捏了捏眉心,冲着裴长意挥手。
她已经懒得再问,徐望月无辜,难道徐瑶夜并不无辜吗?
同样是徐氏女,他却要一纸休书把徐瑶夜送回徐府去。
可又想到方才在堂上徐瑶夜的反应,看她的确也不像无辜。
儿孙自有儿孙福,赵氏不想再多问,不想再多管了。
她又突然想起什么,抬眸看向裴长意:“王家呢,你刚才说已经将王家小姐留下,可是真的?”
裴长意点头:“母亲放心,儿子知道长远只是一时想歪了,才想要和我赌这口气,其实他对望月也并非有多深的情意。”
“那王家小姐家世好,人品佳,长相亦是貌若天仙。”
“只要长远与她成亲,过上一段时日,自然会知道她的好处。”
听到这儿,赵氏的神色已然松缓下来。
不错,王尚书家的千金,的确是她之前就选中要嫁给长远为妻的。
论家世背景,王尚书的千金比起徐望月,要好上太多。
赵氏这才有心情端起茶盏,仔细想来,裴长意如今选了一个马上就家道中落的庶女,娶妻这件事,他已是被长远压了一头。
徐望月自然也想到了这里,低垂的眸底缓缓眨过一抹雾气。
可她也知道,赵氏他们所在意的那些东西,裴长意根本就不在意。
他所在意的,是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他们一家三口终于能相守在一起。
徐望月也不在意赵氏的目光,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裴长意的手。
她这才注意到,裴长意掌心有伤。
徐望月微微蹙眉,当着赵氏的面,她没办法直接问他究竟怎么了。
想来今日定是惊心动魄,他好不容易才能来见自己……
看着徐望月眼眶微湿,鼻尖亦是红红的可怜模样。
裴长意克制着将她搂入怀中的念头,只轻声对她说道:“无妨的,不要担心。”
徐望月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就见云嬷嬷突然从外头跑了进来,神色慌张:“栖梧院里出了大事,徐御史和许氏动了手,世子妃夫人晕倒了。”
赵氏手中茶盏重重落在桌上桌子,这都是什么事?
简直荒唐!
徐望月和裴长意互相对视一眼,却是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一抹了然于心。
之前她在许氏心中埋下的种子,终究是长成了参天大树。
开了花,自然是要结果了。
许氏和父亲彻底翻了脸,离徐家覆灭,也就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