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刻钟,青墨拽着另外一个小厮季山,二人一起进了季泊舟的寝屋。
“少,少爷,粥来了!”青墨端着粥进来,双腿发软,膝盖都打着颤。
有了季山的陪同,他这心里才稍微安下一些。
季山赶紧开始收拾屋子,青墨则扶着季泊舟起来,手忙脚乱地喂他喝水吃饭。
待到喉咙和胃里都妥帖了,季泊舟这才将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的手,怎这么快便好了?”
青墨擦了把汗,回道,“少爷还不知呢?昨日您浑身是伤地回来,后来府医来诊治过,说少爷的胳膊和腿被人卸了,但其实并不严重。真正严重的,是您……是您精血亏空,竟是短短几日,身子虚弱了一半呢……”
“所以,府医直接便把您的胳膊和腿骨给接上了。只是这虚空的精气,可得好好补养了,不然……”
“你说什么?!”
季泊舟浑身一僵,惊讶得脱口而出。
他猛地低头,目光朝自己早已发颤的双手看去。
平日里极有力量的一双手,此刻却苍白无力,甚至发着青色。
原来,原来自己先前手脚无力动弹,根本不是因为受伤!
而是,精气亏空?!
“给我拿个镜子来!”
心里的骇然冲击得季泊舟身体都软成了一滩泥,极度难以置信。
自己这才只与那宋楚楚成了个假的亲事,人生还没开始,加上季家如今这个样子。
自己这是……便要断了季家血脉了?!
青墨匆匆从外院拿了个铜镜进来,季泊舟慌张地一把夺过,拿起仔细一瞧。
他脸色发青,面上没有了平日的饱满气色,透出几分虚弱。
昨日还棱角分明、神采飞扬的一张脸,如今下巴已经尖瘦得不成型。
甚至,从前愿愿最喜欢的,他那双意气风发的丹凤眼,这会儿眼底全是青色的阴翳,像是有几年没有好好睡过觉了一般。
“哐!”
季泊舟心头一怒,猛地将铜镜狠狠扔了出去。
霎时间,镜子四分五裂。
他胸中怒极,眼底顷刻间渗出了红意。
不行,他还没有自己的孩子。
愿愿,也还没有回到他身边,他怎么能被亏了身体?!
忽地,他突然想起了昨日马车上发生的一切。
双眸不可自控地瞪大,连着胸口都有了几分窒息。
难道,难道自己是被那群恶鬼……
民间一直有传言,说厉鬼会吸食男人的纯阳之气。
被鬼缠身,日积月累便会变得身体羸弱,早早的便黄土枯骨,了此残生。
越想,季泊舟心头越是恐惧。
现在,他已经万分笃定,就是那群厉鬼,一定是他们吸食了他的精气!
青墨上一次被季泊舟叫进屋内,便发现了他身上的异样,是以,这才赶紧出去寻了人与他一起进来伺候少爷。
这会儿见他如此喜怒无常,脸上的神色也骇人得紧,心里提心吊胆得更厉害了。
难道昨晚,宅子里说的那闹鬼的事情,是真的?!
不但老爷不正常,就连少爷也这般不正常!
那厉鬼,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
自己昨夜睡得死,竟是一点响动都没听见。
不过这一宿睡了起来,今日倒是觉得还像是没睡够一般,脑子昏昏沉沉的……
“少,少爷!您,能起身不?”青墨在面前卑微地问道。
季泊舟瞳孔里蓄着阴冷,“扶我起来!”
青墨躬身答了,赶紧朝季山使了个眼色。
二人这才赶紧伺候着他洗漱更衣。
但更衣的时候,季泊舟明显能感觉到,青墨连手都在发抖。
“青墨,你跟了我十几年。为何今日,好像很害怕本少爷?”
季泊舟疑惑地打量着青墨。
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或者看见了什么。
青墨膝盖一抖,身子都差点倒下去。
“少,少爷。昨夜的事,府上都传遍了。少爷难道,一点都没感觉到吗?”
抬起头来回话的时候,青墨脸色已经难看得厉害,甚至布满了惊惧。
“感觉到什么?”季泊舟下意识觉得,应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消息。
“昨夜,老爷本来在这陪着您,想要照顾您的。结果……结果半夜时候,说是您这屋子……”
说着,青墨不敢开口了。
他惧怕的眼神忌惮地扫了一圈屋内,季山和几个后面进来的下人还没将屋子重新收拾干净。
但几人脸上,分明都带着不情愿。
若是他将那事直接摊开来讲,岂不是会得罪屋子里的鬼物?
而且这些打扫的下人,知道那件事后,会不会都不愿意再进这间屋子伺候了?
那样的话,进来照顾少爷,不更是成了自己一个人的事儿?
想着,青墨又有些不愿开口。
季泊舟最是了解青墨。
单纯、胆小、对他从不撒谎。
是以,也知道昨夜,肯定发生了事情。
他没有再逼他。
虽然脚上仍有外伤,但好在经过府医的错位接骨,脚已经是能走了。
他看了眼屋内的人,赶紧穿上锦袍,一瘸一拐地,忙朝着家主院走去。
季泊舟一走,澹泊斋内的下人全都尖叫着蜂拥跑出了寝屋。
“你们发现没有?少爷的声音都变了!”
“是啊是啊,喝水吃东西之后,少爷的嗓子很明显比之前尖利了许多……”
“你说少爷该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你别说了,一说我这心里就发毛,真是瘆得慌……”
“……”
一群下人光是听着季泊舟的声音,都已经被吓得毛骨悚然,叽叽喳喳的,再不敢再进季泊舟的寝屋。
畏惧的目光齐刷刷地扫视着这一日有些阴森的澹泊斋,一时间,风声鹤唳。
季泊舟出了门便直奔季相礼的宅院。
季相礼屋子外,季安一直在门口候着。
见到季泊舟进来,心里也骇了一跳。
昨日他没有细看,今日这一瞧才发现,少爷竟是一夕之间便成了这幅样子!
早上为了稳住府上下人们的心,他还专门告诫下人们,不可相信谣言,不可以讹传讹。
不然要是下人全都跑了,他这个大总管怕是得忙出病来!
但这会儿见少爷这个样子,竟是连自己都瞒不过去了。
“老爷在休息吗?”季泊舟压制着急促的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和地问道。
但他一说话,季安只觉得心头的不安更甚了。
脸上霎时也漫出了几分不安来。
他伸手朝里屋一指,“老爷,老爷昨夜受了惊吓,刚刚用了膳,还在休息呢。少爷身子若好些了,可前去告诉老爷一声。他叮嘱小的,若是少爷来了,直接进去便是了……”
分明是极为寻常的话,闻言,季泊舟心头却是一愣。
昨夜受了惊吓?
什么惊吓?
想着,他的手已经推开了房门。
“父亲?”
季泊舟走到季相礼床前,压低声音唤了一声。
季相礼本就是躺在床上小憩,听见声音,猛地睁开了眼。
但在看见季泊舟的一瞬间,随之,却是吓得两眼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