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事情过去之后,林沅霏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了。
期间,我和李安琪亲自给她送饭。
好在饭还是有吃的,就是不愿意出来。
我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我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来解决。
当然,不仅是我,李安琪也是一样的。
“这个时候,真希望你能想出一些好办法。我比较笨,我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这三天的时间,我也几乎是以一个非常糟糕的状态入睡。
讲的比较简单一点,就是我自己压根就没睡好。林沅霏的情况不仅仅是她个人痛苦,我也一样。
多年以来除了家人,能让我如此的人,也就是林沅霏了。
“老实讲,我也快忍不住了。我看着她这样难受,但是我又不想刺激她。”
“倒也不是我们两个想不想方法的问题。如果他的情绪很糟糕的话,刺激到了反而不好…”
“还记得第一天的时候吗?她一天都没吃饭,直到熬了一天半,后面才把饭吃了。”
“再忍忍。”
李安琪忧心忡忡,憔悴的状态肉眼可见。
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狼狈”的她,仿佛那来自李安琪的灵魂深处的所有活力都在这三天内被萃取而出,消耗殆尽。
“…”
“抱歉。我在关键的时刻派不上用场。”
“显得我有点像个累赘。”
内心感到些许自责,因而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不是这样。”
“问题并不出在你,也不直接出在我。”
“再等等,再等等。”
“虽然,有点难熬。”
李安琪此刻却不像之前那般,反而是满脸愁容,苦笑着安慰着我。
而我眼中所见的,是那几乎已经如明镜坠落在坚硬的沥青路面而崩坏成不规则地满地碎片的负面情绪。
李安琪向我走来,我不自觉地起身站起,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提前预判。
“她痛苦,非常痛苦。”
“我也痛苦,我一想到她的事情我也难受…”
李安琪靠在了我的胸前,轻轻地抓紧了我上衣的一处,克制着声音,啜泣道。
“等我忍不了了,我会直接进去和她面谈。”
“三天,很难熬。”
“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此刻,我和李安琪是一致的,话以至此,其实我早已没法儿再继续忍耐下去了。
…
…
安抚好了李安琪,我便打算“破门而入”了,没打算询问林沅霏是否同意。
李安琪也有这个意思,这一次她坚持要求我自己介入这件事情。
若是平时,李安琪会主动的,但我不明白这一次她为什么刻意要求我,而她自己却不行动。
我敲了敲门,三次过后都没有反应,我就自顾自地开门走了进去了。
林沅霏蜷缩在床角一侧,被子包裹着全身,她靠着墙,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我缓缓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泪。
但林沅霏没有搭理我的意思,我索性一直坐着,也不主动开口。
思考着如何应对才好。
然而,这股异常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十分钟。
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我们两个都很担心你。”
“这三天我俩都没睡好。我俩真的很难受,就担心出什么事情。也不是放着你不管。我只是觉得说,你的一些情绪得你自己消化。我害怕刺激到你。李安琪也是这么想的。”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俩都在这。”
我克制住了想要去把她的被子拿开的冲动,总算是主动开口了。
“…”
“我是个孽种。”
林沅霏只是如自言自语似地这么念了一句。
“?”
“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我大概知道她的想法是怎么样的,但是只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
“你的父母。”
“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你不可能会忘记的。”
“我好脏!我就是贱人的种。”
“被杀的又不是一个人!你的父母,还有其他人的父母!还有很多无辜的人!”
林沅霏情绪失控了,自暴自弃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哭声与那透着悲愤情绪的嘶吼声交织在了一起。
“不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代表我们这么说?”
“我们从没有这么说,我们也没这么想过。”
“!”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连忙上前,死死地控制住了她的双手,阻止道。
“可事实就是这样,事实就是这样!”
“我就是个孽种!就不该被生下来!”
这反而是激怒了林沅霏,她痛苦地瞪着我,想要挣脱我,如此反驳我。
“!”
见她如此,我停止了与她的肢体接触,反而是用灵力气场控制住了她,逼着她直面我。
“又不是你干的。你杀人了吗?”
“又不是你杀的。”
“那我当然知道那些事情。我也气。那能怎么办?迁怒于无辜吗?”
“你的妈妈也是受害者。难道要连带着无辜的倒霉鬼也清算吗?就因为你妈妈把你生下来我们就得顺带着把你也给清算了吗?”
我克制着内心不舒服的情绪,这股情绪来自于林沅霏她刚刚那番让我完全没办法接受的言论。
她自说自话地认为自己有罪,甚至假定了我和李安琪会就此事而没有办法接受她。
我感到不舒服,因为她怂,怂到了不相信我和李安琪。
林沅霏怂到了不相信我和李安琪对她的爱护和在意。
这是我此刻感到不满和愠怒的原因。
“不止是这一点。留在血液里的东西,它是不会消失的。”
“你不明白的。”
林沅霏侧过头去,短短两句说完,便不再继续说什么了。
她仿佛是驱从我的压制,情绪上倒像是在向我示弱。
我意识到我兴许是有些许过分了,故而解除了灵力气场的压制。
“当下的情况是先解决掉那家伙。”
“他要把你带走,这是我不能够允许的。既然你自己都践踏自己,那我就当作是你放弃了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从今往后由我来裁决!”
“听到没?现在我不仅是传授你武学的师傅,还是你的命运掌控人。”
我并没有提到会使林沅霏心理压力剧增的那个话题。只要别让她动手去把那个家伙解决掉就没问题,这样就不构成骨肉相残的条件。
当然我也是提出了更加过分的要求。
至少我的语气上有点强词夺理且极为强权。
“就当作是我的赎罪。”
林沅霏闻言,沉默了好几十秒,而后握起了我的手如此说了一句。
我没想到最终是用这样的方式跟林沅霏实现某种程度上的有效沟通。
…
…
整整三天,李安琪和我讨论过好多次这个话题了。
失去父母我自然是很难过,但作为一个理性人,我打心底里就不认为林沅霏应该去背负这些。
很简单的一句话,“关她鸟事”,她爹不是个东西错的是她爹。
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何况她那亲生父亲在那场灾变之后就几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就更别谈抚养义务了。
她被生下来并不是她自己能够决定的。
那场灾变不仅仅是参与战斗的人受害,大量的无辜民众也遭受到了虚空的屠戮。
就更别提妇孺这样的群体了,无论是结局如何,对于受害的无辜人群来说,痛苦是不可能轻易磨灭的。
我明白这一点,所以我对林沅霏没有丝毫的负面情绪和负面看法。
像林沅霏这样的孩子在邦内的人数并不少。
因而在那场灾变之后,善后委员会们专门就这个问题向邦内议会提交了《关于灾变遗留问题的对应措施》这样的提案。
因而在日常工作学习和生活,对于个人的家庭情况是不允许询问和调查的。
唯一要求提供的就是详细和真实的住址。
并且在执行面上禁止仇恨言论和消解仇恨言论的传播。
私底下还是有不少人会就这些事情讲一些恶心人的话,但在公共场合并没有人敢就此胡言乱语。
违法的代价并不低。
…
…
然而,我却觉得,从三天前开始,我似乎被林沅霏“驱逐”出她的内心了。
这种放逐感让我很难接受,碍于眼下的情况,我选择了暂且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