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新的希望 三
顿顿吃肉喝奶没几天刘琰就恢复了,在部落里到处溜达,近距离接触之后,才发现牧民生活的很凄惨,从里到外只有一个字,穷,穷的尿血。
牛羊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六十多人里二十来个成年男子,十几个妇女剩下都是孩子,小部落没有能力供养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岁数一到为了不拖累年轻人,通常会选择自生自灭,这是小部落的生存传统,没有人会觉得不妥。
部落里只有几辆糟栏透顶还舍不得扔的破车,用来运载帐篷等大物件和行动不便的孕妇,其他物资都靠牛马驮运,肉和奶倒是不缺,可维生素的摄取很难,常年见不到粮食蔬菜,采集的野菜野果只给部落里成年男子吃,其次孩子能分到一点,至于丘林氏和其他女人,只能在采集的时候偷偷吃一口。
茶叶和糖在游牧社会属于奢侈品,就算大部落也是拿茶叶混和粮食一起吃,普利兄弟活到这么大只见过别人吃茶叶,至于糖干脆听都没听说过。
常年只吃肉食,外表看起来壮硕其实身体的抵抗力并不高,过敏是普遍现象,高血压容易猝死,身体上火导致便秘更是家常便饭。
部落里没有值钱的物件,可以说全是没人要的破烂,皮囊装水架木烤肉,只有一个木碗用来盛奶,哪家女人怀孕了才能使用,布匹都拿去换粮食没人舍得穿,男女都披一张生羊皮遮风挡雨。
带毛的羊皮阴干之后硬邦邦的,直接披在身上会刮坏皮肤,必须将有毛那一面朝内反着穿,外面用植物纤维扎紧,也不用管合身不合身暖和就行。唯独一点好,制作一件衣服的粗线能做十几双靴子,因此大人小孩都有一双毛皮靴子,还都很结实。
日用品寒酸,武器也相当简陋,中原草寇都比他们装备强,甲胄一件没有,铁质刀剑只有寥寥几把,牛角鱼胶制作的简易角弓就算制式武器,平日全靠骨制箭矢打猎。
家庭没有私有财产所有资源都在共享,人和人之间没有算计,因为没什么东西值得计较,类似的部落在并州还有很多,都附属于南匈奴单于。穷日子还能过,就怕每年还要缴纳巨额赋税,部落越小被压榨的越狠。
拔野头的赋税等于部落财产的五分之一,不交或者拖延会面临严厉惩罚,如此日子一年不如一年,生活不下去人口逐渐投奔其他大部落,想要避免覆灭就只能选择逃亡。
部落里有几匹好马,刘琰骑着跑出很远,居然没有任何人跟随,逃跑的念头一闪而过,这里很穷但很真实,现在很累很疲惫,好容易安定下来不愿意再奔波了。
牧民生活很简单,普回负责带人放牧狩猎,普利在部落里照看牲畜妇孺,除了冬季游牧生活总是走走停停,水草丰美就多待一阵,几个月过去,越过长城翻过太行山进入代郡,绕过高柳城从二郎山口进入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谷,出了这里就算是到了漠南草原。
刘琰渐渐习惯了遛马挤奶、捡粪便这种简单生活,最喜欢背着皮口袋捡粪便,牛马粪便晾干可以烧火,羊粪蛋积累多了拍打成羊粪块能垒牲口圈,还能盖地窝子。
在地面挖一个大小合适的坑,坑周边一圈垒上些碎石头,缝隙中堵上羊粪块当做墙壁,墙壁顶上上架几根木条,堆满干草再铺上一层羊粪渣就算屋顶,吹几天风等异味消失,里面生火住人很适合越冬。
部落里真的很安全,夜里经常有人闯进帐篷,和丘林氏说的一样,但凡流露出一丝一毫不情愿,对方就会马上离开绝对不纠缠。
比起骑马刘琰更喜欢骑在普回的脖颈上,普回的力气很大,在指挥下绕着部落奔跑,普利在一旁酸溜溜跟着,嘴里不断说些危险,下来的话。
没事的时候刘琰就教两兄弟俩认字,普回学的很快,普利虽然很认真,论动笔始终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两兄弟俩教鲜卑语作为交换,学生学不好全赖师傅没能耐,反正以刘琰的聪明劲儿,学来学去仅能听明白,日常交流还是个哑巴。
进入二郎山口豁然开阔,这条东西走向的山谷中水草长势很好,时值盛夏随处都能见到花海涌现,部落在谷地里驻留了一段时间,等到临近秋季才走出山谷,前面不远就是弹汗山,莫鹿回部的炼铁营地就在山脚西侧。
刘琰正在捡拾马粪,身上除了装粪便的皮口袋,腰间还多了一张角弓,前阵子遛马时手痒射了几只野兽,有几个上来就要比试,越比越震惊,二十几个男人论准头都给比下去了,刘琰一时兴起,骑在马上左右开弓当真过足了瘾。
整个拔野头部落高兴坏了,能骑马射箭还能左右开弓,已经不能用好猎手形容了,立刻给排进主力阵容。当然现在没有和别人起冲突,身为女人比普利各方面都方便,正好留在营地保护妇孺,在附近捡破烂的时候逮机会打点猎物也好。
普回远远的跑过来,神色很紧张好像被什么人追赶,见到刘琰二话不说跳进草丛,寻找一阵捧出一大把干枯的树枝,围着刘琰插上半圈,现在他神色变得异常郑重,嘴里用鲜卑语说着什么,那些话从来没有听人讲过,像是祈祷又像是立誓。
就见普回示意拔出一根树枝,刘琰不懂什么意思,你让拔就拔吧,手刚碰到树枝身后就传来一声大喊:
“别拔,他欺负你不懂!”
普利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兄弟俩见面立刻扭打在一起,刘琰紧忙上前去劝架,一边拉扯一边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要当合罕,要你第一个同意!”
普利越说越生气,这个先例不能开,只要刘琰同意不管是真不懂还是被忽悠,其他人也会跟着站队,弟弟做合罕那哥哥算什么?还有没有大小王了?
“我就要做,就做!”弟弟毫不让步,一拳接一拳砸过去。
普利没他力气大,步步后退嘴里仍旧强硬:“有本事去外面单过,她是我的,所有部民都是我的!”
真是越穷越没出息,几十个人的部落谁当老大不一样?屁大点事至于吗?论力气刘琰不如普回,连普利也比不上,拉扯中普回没留神拳头砸到刘琰的肩膀上。
这一拳没用多大力气,那刘琰也接不住,趔趄着后退几步脚下一空,大头朝下掉进身后草丛间一道浅沟里,刘琰没有立刻起身,刚才耳朵贴在地上隐隐听到整齐的震动,那感觉再熟悉不过,只用几个呼吸就分辨出来至少上百骑兵。
没用刘琰预警兄弟俩就不打了,两人一人拽一只手扯起刘琰往部落跑,刚进部落迎面遇到丘林氏带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大家听见动静都赶过来,现在部落里的人都分散在外面放牧打猎,部落里没几个男人正是最脆弱的时刻。
远处骑兵马蹄声越来越近,丘林氏和儿子对视一眼,挺直身体朝远处高喊:“来的就是客,拔野头最好的勇士欢迎你们。”
“拔野头能有什么好勇士?”一大群骑兵过来围住部落,普回和几个汉子在拿武器的路上就被兵器逼住。
“尊敬的诘汾兄弟,您的草场不是在并州吗?不管怎么说,拔野头欢迎您的到来!”丘林氏脸色变得煞白,不过仍旧不失礼貌的深深鞠躬。
“我要说专门来堵你们,有人会相信吗?”诘汾没有下马,高高在上的姿态扫视一圈,慢悠悠打马走到刘琰跟前:“好美的蓝啊,你得跟我走。”
“诘汾你个老东西,你敢坏规矩!”普回不顾刀架脖颈厉声开口质问。
游牧部落生存艰难偶尔会相互抢东西,有抢新娘的,有抢牛羊的,抢奴隶甚至连破烂都拿的,这些都很平常,唯独没有人敢光天化日抢部民。今天你抢人家明天就会抢我家,犯众怒要被所有人记恨。檀石槐死后草原再次分裂,当下相当于群雄格局的局面,还没有人实力大到敢逾越这道鸿沟。
“你家有湛蓝居然不上报,罪加一等!”
诘汾语气很严厉,部落收留蓝眼睛的女子要上报屠各都尉,这条规矩是南匈奴单于下的死命令,谁违反谁就会倒大霉。
“诘汾,你对结拜兄弟的后人做出这种事,不怕遭天罚吗?”丘林氏语气愠怒,脸上却满是忌惮。
拓跋诘汾很不耐烦,随手扬起马鞭怒喝:“卑微的丘林虫子,还是想想欠下的债吧,那可是大单于的债,别以为跑出并州就算躲过。”
“记住这一刻,你侮辱了丘林部。”丘林氏想要去拉回刘琰,不留神被一鞭子甩到手上。
“我替单于收利息,你们最好快些偿还债务,湛蓝很值钱,非常值钱,没准儿哪天我就卖了她。”
“穷鬼一定会耽误很久,说不定下出崽儿也是蓝色,我不介意一起卖掉。”拓跋诘汾说完笑着离开,马蹄扬起大片尘土。
尘土飞扬呛的人睁不开眼睛,丘林氏还想做最后的努力:“记住是谁抢走了部民,侮辱了母亲,不报仇不配作人。”
不料拓跋诘汾兜转马头返回,指使手下抓住丘林氏一并带走,对着兄弟俩仰着下巴讥笑:“不止抢部民,还抢你们老妈!”
说来也巧,拓跋诘汾来莫鹿回部采购青盐,侦查到有个小部落在山谷里驻牧,打算顺手抢一把牛羊,来了发现刘琰立刻改了主意,她一个人比这次交易的青盐都值钱。
也算拔野头这个小部落倒霉,以为到了这里南匈奴单于管不到,心情放松耽误了时间,哪怕早十天离开谷地都能同危险擦身而过。
朝西南走了半个月,在盐泽(今内蒙古岱海)转向南行,经定襄过马邑,临近深秋时节来到一个叫北山的地方,这里是汾河上游群山环绕的一大片盆地,骑马向南再走几天就是汾阳县,现在这片草场属于鲜卑拓跋部的领地。
刘琰被丢给一户老牧民看管,老牧民穷的家徒四壁,独自抚养一个有病的孙女,这孩子可怜的很,十岁时发高烧没钱看病只能硬挺,好歹保住一命可是脑子却给烧坏了,智力有限只会对着人傻笑。
拓跋诘汾留下话不能白养活,挤奶垒圈捡粪便,砍树和泥摘野果,除了不让骑马凡是能干得动的活都得干。
丘林氏每隔几天都要来一次,带来一些节省下来的肉奶食物送给老牧民,老牧民岁数大了也吃不下多少,多数情况是围坐在一起看着刘琰和小孙女大快朵颐。
应当血统里存在适应游牧生活的基因,总是吃肉喝奶又长胖了,不同以往,这次该长肉的地方出奇威武。
刘琰偶尔托举着鼓起的前胸打趣:“当真是前威后硕,可惜你见不到。”
“谁见不到?”丘林氏这次来就不走了,食物积攒足够就等一起挨过漫长的冬季。
“一个不要脸的家伙,过客,丢了灵魂,虚伪贪婪又愚蠢。”刘琰嘴角微笑,眼光里却包含热泪。
丘林氏对此不以为然:“世上人都这样。”
“是呀,都这样。”
刘琰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裹着丝绸被人从山上推落,在失重中无助哭喊,好半天狠狠摔在地上,伴随着剧痛传来感觉整个人给摔的粉碎,成了碎末再也拼不起来。
日升日落月圆月缺,怀念往昔甜甜的蜜水,没有蜜水滋养只能沉沉睡去,一个商队路过拨开杂草看到诱人酮体,感受到无尽的欲望刘琰惊醒过来,迎着对方贪婪的目光,越来越近的瞳孔中分明看到一块锈迹斑驳的陨铁。
这块陨铁并不是普通金属,内中存在一个来自虚无的她,虚无是一个单纯的位面,非有非非有,非无非非无,既平面又立体,表里内外合一,智慧与痴愚并存,为了盲目而思考,为了消失而存在。
她从那里出现,跨越亿万光年的时间和空间,经历无数丙丁离火的淬炼,让她渐渐诞生出朦胧的精神内在。她注定要回归虚无,但现在已经融入了低维,走的又太过遥远,空间的距离已经不能用时间来计算。
偏远的星系最为偏远的位置上,未知的力量拨弄高维的弦,致使空间扭曲发出极为轻微的震动,震动折叠了一小段时间,引发一次意外的穿越,这能量很小,小到只冒出一块充满创新力量的辰金。
回家需要积累足够的能量,比如智慧生物庞杂的精神力量,那么现在就该与辰金合而为一,去体验、去感受、去收集足够的力量。
颠簸了不知多久,周身满是炙热火焰,火焰越是烘烤越让人觉得舒服,没多久无数壮汉试图抬起自己,片刻过后又是铁锤沾身,金者外阴内阳,以至阴为本,内含至阳之精,铁锤在本命辰金面前被撞击得如同奶油一般变形,听着铁锤不住哀嚎,她顿时畅快无比。
转瞬之间周围变得明亮,湛蓝色的天空在眼前不住晃动,紧接着被一双手握住竖起,那人一身黑红相间的衮冕,看不清脸上的容貌,只有一双晶亮的黑色眸子,透着智慧和勇气的眼神是那样熟悉。
无数人在呐喊,脑海中全是嗡嗡声,隐约能分辨出“汉历中衰,天告帝符,赤帝行玺,安汉假予,禅真宰衡,传于金策。”
剧烈的骚动和谩骂过后,整个天地崩塌万物反转,皇帝的头颅被割下,硝制成艺术品供人把玩,晶亮的眸子连同所有智慧都消散无踪,只剩下两道凹陷的空洞。
如垃圾一般被扔到库房里,周围一众男女面色惊恐,一个个跪地哀求,自己却心如止水无动于衷,呼吸之间那些男女一个个进到嘴里,感觉稍微舒服一点儿,但不如蜜水,她真的想要蜜水。
仿佛是从未存在的过去,又恍惚是永远不会发生的未来,对她来讲都可以是现在,她本就超脱时间的约束,没有过去和未来这个概念。现在,一个道士面孔出现,摸着那些男女遗骸摇头叹息。
不知不觉自己被两片木条压制住,木条材质特殊,无论如何拼命扭动身体,如何疯狂挣扎也不能挣脱,只能露出脑袋死死盯着道士双眼。
道士感知到怨毒脸色巨变,退后几步跪地叩头开口解释:“星孛扫宫刘氏当兴。。。。。。”
才不管这低维生物讲些什么,来自虚无的力量兀自诅咒:“姤应天征五胡横行,神器易主中华不宁。”
一声婴儿啼哭,刘琰猛然被拉进富贵人家的产房,虚弱的贵妇怀抱刚出生的婴儿,此时她激动得满脸泪水:“临渊照胆,成了,成了呢。”
画面一转,大江之左,梅雨朦胧,会稽远郊,虞山之巅,两个年轻道士对坐交谈:“没有神明,只有先知。”
“逆天违命,道阻且艰。”
“总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