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捏了捏手里的银币,很快地藏进口袋,拿出钥匙,插进铁门的锁孔。
吱嘎一声,铁门开了。
那开门声轰隆地不断回荡在走廊里,巴特勒侯爵不由朝来时的走廊看了一眼,黑洞洞的走廊像怪物的嘴,想要吞掉所有一切。
他忽然汗毛竖起,有点冷,心里腹诽即使夏天也抵不住柯士顿监狱的冰冷。
他走进牢房两步停下,回头,伸出手。
守卫一愣。
“蜡烛!”巴特勒侯爵厌恶地瞪了眼守卫,真是笨得可以。
下一瞬,牢房亮了。
德雷克睁开眼,转过头,就看到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光照亮了那圆润的大肚子。
他转回视线,盯着天花板。
德雷克这才发现天花板的一角有一片蛛网,结了大半。
巴特勒侯爵有些生气,居然无视他。连斯特莱公爵都不敢这样对他,这个德雷克!
“哼,德雷克,省省你的傲慢。”巴特勒侯爵没忍住,出言讥讽,把手上的小烛台重重地放在桌上,拉开一把椅子。
正想坐下去,一看到椅子上的灰,巴特勒侯爵又站直了。
“今天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下周三将对你进行公开审判。”巴特勒侯爵咧开嘴,眼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虽然殿下认为你需要辩护律师,但我认为为殿下就该直接对你定罪。既然一定要公开审判,那么辩护的事就你自己来做吧。”
公开审判?
哗啦一阵铁链声,德雷克坐了起来,抬头看向巴特勒侯爵。
火光映出他脸上层叠的肥肉,德雷克始终不明白他是怎么把自己养得像一头猪。
巴特勒侯爵双手环胸,肥厚的嘴唇弯起个狡狯的笑,“喔,有反应了。是听到公开审判,怕了?你可是德雷克将军,帝国的大英雄。打仗的事你在行,辩护和打仗区别不大,你应该也行吧。”
“你要违抗殿下的命令?”德雷克盯着巴特勒侯爵,眼神冷冽。
哒!
巴特勒侯爵用鞋跟狠狠蹬了下地砖,“闭嘴。这不是违抗,是替殿下着想,处理麻烦。”
“所以很快,你就会替殿下处理帝国政务,是不是?”德雷克说得很慢,嗓音渐渐沉了下来,裹挟着冷意与怒气。
“别胡说!德雷克你该担心你自己!”巴特勒侯爵强硬道,环胸的手指抠着另一只臂膀内侧的衣服,压住瞬间涌起的惧意。
德雷克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你不会真以为自己……”
他没再说下去,就让巴特勒侯爵以为自己会赢吧。无论对他,还是对她,都是好事情。
只要巴特勒侯爵保持着这可笑的优越感,就无法真正地拿捏住她。她不是别人眼里的天真公主,她是第一王位继承人。
她接受了所有的王室教育,但人们无视她,就因为她是女人。即使是他,也常常忘了这一点。
直到现实给了他一个教训,而巴特勒侯爵还没尝到挫败。
至于斯特莱公爵……
德雷克的思绪很快飞了出去,根本不知道巴特勒侯爵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守卫回到了值班的房间,掏出那枚米拉银币,放到蜡烛下仔细看了看。
是真的。
正面是伊恩尔一世的头像,背面是拉米雷斯家族的纹章蔷薇荆棘。
守卫满足地笑了,把银币放回口袋,拍了拍。
巴特勒侯爵费力地爬进马车,挪动身躯坐好,敲了敲车厢,马车动了起来。
他掏出手帕擦去额头的汗,心里嘀咕,这才初夏没多少天,动动就这么热,今年夏天不好熬。
微风吹进马车窗户,巴特勒侯爵一下凉爽许多,轻快地呼了一口气,即刻察觉不妥,干笑着赔罪,“殿下,我只是……太胖了……”
凌涟点点头,“显而易见。”
巴特勒侯爵僵住,尴尬地笑了笑,“殿下,觉得我做得如何?”
“挺好。”凌涟靠着椅背,隐没在暗处,“你看他如何?”
“还能如何!丧家之犬!”巴特勒侯爵卖力地骂起来,“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还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他可是帝国的罪人,丝毫没有悔悟。”
“巴特勒侯爵,”克莱尔提醒道,“殿下问的是他的反应。”
“啊!他……”巴特勒侯爵翻着眼回忆,德雷克有什么反应?
除了烛火把他映照得更可怕,这人就和往常一样,肃着一张脸,分辨不了他的情绪,看不出其他。
凌涟无奈地再问:“他同意自己辩护了?”
“唔……”巴特勒侯爵捏着下巴沉思,半晌才说:“他似乎不在意这个。”
“他在意什么?”凌涟盯着巴特勒侯爵。
那目光既柔和又凌厉,哪怕隐没在暗处,依然直冲巴特勒侯爵。
巴特勒侯爵猛然清醒,张口就说:“殿下不要相信他刚刚那些话,我绝对忠诚于殿下,不会有任何妄想。”
“我知道。”凌涟闭上眼,不再说话。
皇宫觐见厅外,阿维利耶子爵安静地坐着,等待召见。
“阿维利耶子爵,殿下召见你。”侍卫喊道,打开觐见厅的大门。
阿维利耶子爵站在书桌前,躬身行礼,“殿下,公开审判的事宜全部安排好了。”
“那么他的辩护律师呢?”凌涟双手相握,望着阿维利耶子爵。
“按照殿下的吩咐,张贴了告示招募。”阿维利耶子爵将手里的一份文件递上。
克莱尔上前接过,看过后,递送给凌涟。
凌涟扫了眼,满意地笑了,“很好,阿维利耶子爵,你的忠诚值得信赖。”
“殿下,愿主保佑您。”阿维利耶子爵笑着回答。
柯士顿监狱外,一大早停着一辆出租马车,一个年轻人在马车外踱步。
早上六点,守卫就喊醒德雷克,把小烛台往桌上一放,将手里的东西直接扔到他床上。另一个守卫端着一盆清水进来。
“今天是公开审判的日子,好好打理下你自己,别让人以为柯士顿监狱苛待犯人。”第一个守卫说完,把德雷克从床上拉起来,按坐到椅子上,拿出刮胡刀沾了点水开始替他清理脸颊上的胡子。
刮完胡子,两个守卫就离开了,留下一盆混着胡渣的水。
德雷克挨近那盆水,借着烛火看清了水里的倒影。他摸了摸下巴,刮得不算干净,但至少还算可以。
简单地用水洗了洗脸,又洗了洗头发,他脱下一直没换的衬衣胡乱地擦干头发。
他安慰自己,现在这样比前线好多了。看到床上那包东西,他走了过去,翻开一看,是衣服。
迅速拿出展开,他愣住。
这是他日常穿的衣服,守卫不可能有。唯一的解释是她让人送来的。
是不是……心里燃起一簇小小的希冀……
是不是在公主身份之外,那个爱他的她依然存在,就像他无法斩断对她的念想,无法杀死那个想靠近她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