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淮是第二天回的A城。
他是在林晏殊催促下一个人走的。
林晏殊知道余淮工作上积压的事情太多!
为了她,余淮在茯茶镇已经耽搁了一周时间。
一周时间也许不算太长,但放在余淮身上已经算是前所未有的陪伴极限了!
作为淮海集团的掌舵人,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作为妻子,工作上林晏殊帮不上余淮什么忙。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理解余淮,顾全大局。
接李春华出院回家的那一晚,晏殊和晏贞姐妹俩用心做了满满一大桌菜。
为了不让母亲李春华感觉到家里清冷,林晏殊提前置换了新的家具和部分软装。
林晏贞也主动带着俩孩子搬回了娘家。那天,林晏殊提前接回了嫂子李琳琳。
自从哥哥晏清葬礼结束后嫂子李琳琳就被琳琳妈接回了娘家。
虽说嫂子李琳琳回了娘家,但林晏殊知道嫂子怀着孕回去娘家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琳琳妈性子强势又势利,琳琳爸一辈子好逸恶劳就算了,脾气贼大。
李琳琳的那个弟弟——李泽宇眼看二十五六的小伙子了也不出去工作,整日游手好闲的在家啃老,不是混迹丁健家的赌场就是吃饱饭躺床上刷手机。
以前林晏清在世时明里暗里的没少贴补着李琳琳娘家。
现在没了丈夫那些贴补,又怀了孕的李琳琳在娘家的境遇实则是一天不如一天。
琳琳妈总是当着李琳琳的面摔摔打打的,琳琳爸和李泽宇言语间也满是对李琳琳的白眼和明晃晃的嫌弃。
遭受精神打击受尽白眼的李琳琳多在娘家待一天都感觉窒息,她迫切希望自己能回到婆家。
但碍于婆婆李春华的威压,懦弱惯了的她始终不敢主动开口提自己想回去婆家的事。
没了丈夫倚靠,也没有善良仁厚的公公为她撑腰,李琳琳很是担心有一天强势的婆婆李春华会将她赶出林家。
那样她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丈夫林晏清生前浑归浑,骂归骂,但说起来他对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还是不错的。
事实上,李琳琳的担忧在晚饭时分很快就得到验证了。
“人走茶凉”这句话无论放在哪个朝代,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从来都是亘古不变的真实现象。
一楼的餐桌上几个人围绕而坐安静用餐中途,李春华突然放下筷子表情严肃郑重看向儿媳李琳琳。
“琳琳,晏清已经不在了。”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李琳琳低下头小声说道: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李春华的脸颊立马沉了下来:你娘家那边难道就没说让你以后回去那边生活的话?”
李春华言外之意,儿子林晏清死了她也根本不打算再留着儿媳妇李琳琳在林家生活。
失去丈夫和儿子的李春华如今有了自己的想法。
五十来岁的她如今还想为自己重新活一次!
她实在不想把余生再绑在儿媳李琳琳和未出世需要她帮忙带大的孙子或孙女身上。
“妈你说的什么话?”李春华话音一落,林晏殊脸上瞬间有了丝暗沉:“嫂子是我哥明媒正娶的媳妇儿,还怀着孕呢,为什么要回娘家?”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不看僧面看佛面!哥哥刚去世,母亲就这样子对待怀孕了的嫂子?
她为了自己的想法竟然到了连嫂子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也不再顾及的地步了么?
李琳琳面色尴尬,如坐针毡。
无助的李琳琳也想林晏贞夫妇能在此时站出来替自己说句公道话。
偏偏林晏贞没有搭腔,面无表情的林晏贞只专心在给自己俩双胞胎儿子喂饭。
事实上,了解母亲李春华性子和内心真实想法的林晏贞并不想插手这件事。
亲哥哥都不在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没有血缘,日常姑嫂关系又实在不怎么样的嫂子?
成帆垂着脑袋若无其事的扒拉着膝盖上的手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几年来经历和晏贞吵架后岳母上门骂到左邻右舍都怕了的彪悍岳母家里的事,成帆是绝对不会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的。
“先吃饭!”
“嫂子的事情随后再商量!”林晏殊给母亲李春华碗里夹了菜:
“不管现在在外人眼里咱们家境况再怎么艰难,我都希望我们家不要内讧,和和睦睦的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林晏殊字里行间都是对母亲的劝解和间接敲打。
李春华没有作声,夹起碗里的菜喂刚要到唇边。
“妈妈,我不要吃!”一声稚糯的奶音带着撒娇和任性。
“哗啦……随着贝贝的小胖手一挥,一阵清脆的响声过后白瓷碟和瓷勺就从桌上掉下去摔在了暗色系的地板上。
瓷碟和瓷勺应声落地的一瞬间,桌下光洁大理石地板上立马迸溅起许多白色的小碎片。
林晏殊起身很快去厨房拿了打扫工具过来清理。
“吃个饭都不得安生。”李春华眉宇立马蹙成一团,不悦的扫了眼了始作俑者——晏贞两岁多的双胞胎儿子中的贝贝。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儿白净软糯,黑色的睫羽卷翘纤长,漂亮的像女孩子。
“真不知道你妈妈日常是怎么教育你们两个的!”
李春华蹙着眉抱怨:“每次你俩一回来,家里总是鸡飞狗跳的!屋里的东西总是被你俩砸坏不少!”
“晏贞……
李春华沉着脸看着晏贞:“你这个当妈的就不知道管管那俩捣蛋孩子?”
晏贞将筷子“啪”的一声摔在桌上:“不就是几个破碟子么?能值什么钱?”
“两岁多的小孩子知道什么?”
晏贞冷了脸:“知道一回家遭你这样子脸色对我俩孩子,我还不如不回来!”
“我又不是跟以前一样没地方住!”
“好了妈!”林晏殊说:“碟子碎了,明天我再去买套新的就是了!你别吓到果果和贝贝。”
扫了眼不悦瞪着自己的母亲李春华,林晏殊说:
“咱们一家人很久都没聚在一起了,今晚你出院,姐和姐夫还有嫂子咱们一家人就安安生生吃顿饭。”
林晏殊只希望母亲见好就收。
多年来,因着母亲李春华的暴脾气,这样饭桌上扫兴的场景在林晏殊出嫁前的记忆里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了。
天知道她多希望自己有个不扫兴的父母?
可是那于她似乎永远都是奢望!
父亲性子太过憨厚懦弱,母亲太过强势霸道。
家里的饭桌成了母亲发泄情绪的“战场”,那些年屋里屋外经常洋溢着令人窒息的氛围。
现在家里就只剩下母亲了,她还是一副死性不改的强势尖刻嘴脸。
今晚她先是逼问嫂子的去处,接着又借着贝贝打碎碟子开始借题发挥。
母亲李春华明显是故意的!
考虑到母亲李春华刚出院,也怕她内心再受刺激,林晏殊几乎全程在隐忍着心里对母亲越发不满的高涨情绪。
“仅仅是碟子的事儿么?”李春华扫了眼晏贞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好好的孩子都被你和成帆溺爱成什么样儿了!”
“无法无天的!去看看外头谁不笑话你们夫妇俩教子无方!”
晏贞沉着脸:“我的孩子我爱教什么样儿就什么样儿!别人管不着!”
“我盼来盼去的,三十了才有这俩可爱的孩子,我不宠他俩谁宠?”
“您教子有方才把我哥教成赌棍?”晏贞厉声看着李春华怒怼:
“我和晏殊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人心疼,我们像狗尾巴草一样自生自灭!”
“因为我们记忆里没有感受过父母的关爱,所以我生了自己的孩子才会把他俩当宝一样宠溺。”
“你胡说什么?”李春华扫视了眼林晏殊和林晏贞愤怒大骂:
“你个没良心的!”
“我不关心你们姐妹,你们姐妹俩怎么长大的?”
“你还有脸提关心?”晏贞不甘示弱昂着头:
“我早早就辍学了,十五岁就被你逼着跟村里那帮小姐妹出去打工!”
“你知道那几年我在外头怎么过活的吗?”
晏贞不停数落道:“晏殊考进高中那年开始连吃饭的生活费都没有,你知道她身体底子为什么一直那么差?”
看了眼摇着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林晏殊,晏贞咬着唇厉声说:“都是饿的!都是成长过程中你这个当妈的太刻薄、太失职造就的!”
“原本我也以为咱们家真的像你嘴里说的那样很贫穷。”
“姐,别再说了!”林晏殊忍无可忍中直接出声打断了姐姐晏贞的话:
“事情都过去很多年了!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都已经都长大了,我们也都过得很好,以前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我偏要说!”晏贞望着母亲李春华那张暗沉沉的脸,大颗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了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家并不是没钱!那些年爸爸挣得一分一文都攥紧在你的手里。”
“在你这个重男轻女的妈妈眼里,你的钱只有你儿子林晏清能花!”
“因为我和晏殊是女孩子,所以才不值得你在我们身上多花一分钱!”
“滚……”李春华冷着脸听完晏贞的话后愤怒之下突然掀了桌子:“不想待这儿就都给我滚回你们自己家去!”
桌上碗碟盘筷哗啦啦一股脑儿落地,饭菜汤汁四处飞溅。
地板上饭菜汤汁蜿蜒流淌,餐厅里一片狼藉。
“我离了你们谁都能活!”李春华疯狂打砸咆哮着,整个人疯魔了一般。
眼见家里一团糟,成帆冷着脸抬脚就走了。
他在岳母家里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反正岳母不喜欢他,撕破脸以后不再登门也好。
他受够了岳母和晏贞一样歇斯底里的暴躁模样。
对妻子晏贞的那点爱情早在婚后精疲力尽的琐碎小事引发的争吵和互殴中早消失殆尽。
有了孩子两人现在都抱着“凑合着过下去”的想法,他丝毫不担心妻子晏贞等下不回家。
反正晏贞今晚跟娘家已经闹成这样了,她如果不回家还能上哪儿去?
再说不还有她妹妹林晏殊在么?以他对林晏殊的了解她等下一定会送晏贞回去。
“这样的家,即使孩子生下来也是遭罪。”抛下这句话,全程看着婆婆发疯默不作声的李琳琳面色苍白走出了大门。
原本考虑到肚子里的孩子,加上林晏殊和晏贞的央求李琳琳还在犹豫的,但今晚看婆婆李春华拒绝自己的态度,她已经不想再纠结下去了。
怕母亲李春华的举动伤到孩子,林晏殊和林晏贞抱起了两个吓到瑟瑟发抖的孩子快步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打砸累了,李春华去了二楼一间卧室提了林晏贞的行李用力扔到了院子里。
霎时,黑色行李箱里的衣物和各种护肤品散落得满地都是。
“闹吧!你就使劲儿闹吧!”林晏贞抹着眼泪牵着俩孩子走到了院门口。
“妈,你是不是疯了?”林晏殊将满地衣服和日用品捡回来重新塞进行李箱,心里充满了对母亲的愤怒和失望。
望着台阶上冷眼看着自己和姐姐的母亲李春华,林晏殊眼里含泪:“你要是这样子作下去,我保证我和姐姐以后不会再管你!”
“哼!”李春华冷笑了下:“亲儿子都没了,我还能指望得上你俩出嫁的丫头片子?”
“痴人说梦!”
大门“砰”的一声被李春华关上了。
门被大力关上的刹那,立在院子里樱桃树枯枝下的林晏殊心灰意冷。
立在冷风里,林晏殊仰头看了眼天空,一行清泪迅速从清秀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浩瀚无垠的漆黑夜空里,一轮弯弯的上弦月正闪着皎洁的银光匕首一般直插她的心心脏。
熟悉的痛楚感从心底不断蔓延泛上,一如多年前那个有月亮的夜晚。
她曾经的家是真的散了!
对母亲,林晏殊已经不再抱有幻想。
提着姐姐晏贞的黑色行李箱走到院子门口,最后回头看了眼熟悉的屋子,林晏殊头也不回的抬脚跨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