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最后一声石杵落下的闷响,如同投入古潭的最后一颗石子,余音袅袅,却也宣告了某种仪式的终结。
石室之内,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凝固的寂静。
乌兰和林昭焕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来了来了!大佬捣完药了!接下来是骡子是马,是送客还是送命,马上就要揭晓了!两人紧张得手心冒汗,大气都不敢喘,活像两个偷了邻居家地瓜、被当场抓包的小屁孩。
只见那位白发垂地、身形佝偻、如同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神秘老者,缓缓地、极其珍重地,将那根比他胳膊还粗的青石石杵,轻轻地放在了石臼旁边。然后,他抬起头,那双清澈得如同琉璃、却又仿佛蕴含着万古星辰的眸子,再次……缓缓地……扫向了角落里那两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粒尘埃的“客人”。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淡漠和无视。虽然依旧平静,但那平静的深处,似乎……多了一丝……审视?一丝……了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好奇?
他的目光,先是在乌兰身上停留了片刻。乌兰只觉得在那目光的注视下,自己仿佛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什么鄂温克猎人的骄傲、森林女儿的坚韧,在这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如同阳光下无所遁形的冰雪。她甚至感觉,自己刚才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吐槽和猜测,都被对方听得一清二楚!这让她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者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很快便转向了她旁边的林昭焕。
当他的目光落在林昭焕身上时,那平静无波的眼底,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他似乎……在林昭焕的身上……或者说……灵魂深处……看到(或者说感应到)了……什么……令他……稍微……有点……意外的东西?
是那刚刚觉醒(虽然还很微弱)的、与众不同的“木火”之力?还是那与八卦符文交织在一起的、若隐若现的赤红色雷霆印记?亦或是……更深层次的、连林昭焕自己都未必清楚的……某种……血脉……或者……宿命……的……气息?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林昭焕,目光深邃,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吸进去。
林昭焕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他感觉自己在这位老者面前,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孩,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伪装,都无所遁形!他甚至怀疑,自己祖宗十八代的糗事,都被这位大佬用“天眼通”给翻了个底朝天!
“咳咳……那……那个……老……老前辈……”最终,还是林昭焕硬着头皮,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挣扎着,想要行个礼(虽然他现在这副尊容,行礼估计也像是在抽搐),声音因为虚弱和紧张而有些发颤,“晚……晚辈……林昭焕……这位……是……乌兰……姑娘……我……我们……无意……闯入……宝地……实……实在是……被……外面……那些……鬼东西……追……追得……走投无路……还……望……前辈……海涵……”
他这番话说得是磕磕巴巴、半文不白,还带着点江湖人常用的客套话。没办法,面对这种一看就不是凡人的大佬,不怂不行啊!万一人家一不高兴,吹口气把他俩灭了,那可就真是冤死了。
老者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似乎……又……深邃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林昭焕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大佬根本不屑于搭理他的时候——
老者那干瘪的嘴唇,再次……缓缓……翕动……
这次,他说的不再是那种古老拗口的鄂温克语,而是……一种……带着极其……极其……古老……韵味的……汉语?!虽然发音有些生涩,有些……奇怪?(像是某个失传已久的古代方言?),但……确实是汉语!
“……桑……柘……木……?……木……火……通……明……?……呵……”
老者发出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自言自语般的、意义不明的轻笑。这声笑,让林昭焕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他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命格?!
这……这得是……什么……境界?!
“……身……负……雷……印……?……倒……是……有些……意思……”老者的目光似乎在林昭焕左眼的位置停留了一下(虽然林昭焕闭着眼),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林昭焕感觉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
“……还……带……着……那……东西……”老者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乌兰怀里,那张被小心翼翼塞进去的……羊皮纸秘图上!
乌兰只觉得怀里像是揣了个火炭!下意识地就想把那玩意儿掏出来扔掉!
完了!大佬果然什么都知道!连她们偷偷藏了张“藏宝图”(虽然可能是催命符)都知道!这下……是不是要杀人灭口了?!
然而,老者的下一句话,却让两人再次……懵逼了。
“……此……图……既……归……汝……手……便……是……汝……之……缘……”老者缓缓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不必……惊……慌……”
缘?!这他妈叫缘?!这分明是孽缘好吧?!林昭焕心里疯狂吐槽,但嘴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前……前辈……慧眼……晚辈……佩服……”
“……此……地……乃……‘坤元灵窟’……”老者似乎没兴趣听他拍马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如同万年古钟般悠悠传来,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让周围那因为“乌蒙”气息而躁动不安的能量场,都稍微……平复了一些?
“……吾……乃……此……窟……守……炉……人……”
守炉人?!不是守墓人?也不是守门人?是……守着……那个……石臼(丹炉?)的人?!
“……外……面……那……根……枯……木……”老者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淡淡地说道,“……乃……‘地根神木’……是……上古……大神……为……镇……压……地……下……‘浊……煞’(他似乎不屑于称之为‘乌蒙’)……所……留……下……的……一……点……生……机……也……是……这……‘坤元灵窟’……的……能量……源……泉……”
浊煞?!原来那恐怖的“乌蒙”,在大佬口中,只是……浊煞?!
“……至于……那……龙……吟……”老者嘴角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向上……撇了……一丢丢?(林昭焕发誓他看到了!虽然可能只有0.01毫米!)“……不过……是……吾……闲……来……无……事……模仿……当年……那……条……看……门……的……长……虫……叫……着……玩……罢了……驱……散……些……孤……魂……野……鬼……倒……是……有……点……用……”
乌兰:“……”
林昭焕:“……”
长……长虫?!看……看门的长虫?!那声差点把他们魂都吼出来的、充满了无上龙威的龙吟……竟然……是……这位大佬……模仿……他家以前……看门狗(龙?)……叫着……玩……的?!
大佬!您老人家……要不要……这么……凡尔赛?!
两人感觉自己的三观……已经……碎得……连渣都不剩了……只能……用……一种……仰望……史前巨坑般的……眼神……看着这位……深不可测的……守炉人……
“……至于……你们……为何……会……到……此……”老者的目光再次扫过两人,似乎终于有了一丝……人类……的情绪?那情绪……有点像……无奈?或者……是……麻烦?
“……大概……是……因为……外面……那个……不……争气……的……木头……快……要……撑不住……了……”他指了指外面(虽然已经被堵死了),“……而……这……‘坤元灵窟’……是……它……最后……的……‘退……路’……或者……说……是……‘保险丝’……?……一旦……它……彻底……崩……溃……这里……也……会……跟着……一起……被……‘浊煞’……吞噬……”
“……按……理说……这里……与……外界……早已……隔绝……万……年……等闲……之……辈……根本……无法……进入……”老者的目光再次落到林昭焕身上,带着一丝探究,“……除非……有……特定……的……‘钥匙’……或者……是……某种……极其……强大……的……外力……亦……或是……某种……极其……特殊……的……‘缘’……”
他看了一眼林昭焕那只似乎还在隐隐发光的左眼,又看了一眼乌兰怀里的羊皮纸秘图,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已经被林昭焕揣进怀里的、彻底报废的“玄龙”罗盘上。
“……看来……你们……身上……倒是……占……全……了……”老者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一个让两人冷汗直流的事实。
钥匙(羊皮纸秘图)?外力(罗盘自爆+林昭焕金光)?缘(林家血脉?桑柘木命格?还是……别的什么?)?
他们……能进来……根本不是什么运气好!而是……各种因素叠加之下……必然……的结果?!
“那……前辈……”林昭焕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可知……外面……那些……‘逆易道’……的……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那……‘血祭坤元’……又……是……怎么……回事?”他还是忍不住,将羊皮纸背面的内容问了出来!
听到“逆易道”和“血祭坤元”这几个字,老者那双一直古井无波的琉璃眸子,终于……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极其……极其……冰冷的……寒芒!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整个石室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好几度!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哼……”老者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充满了无尽鄙夷和……杀意的冷哼,“……一群……试图……窃取……天……地……权柄……的……蝼蚁……罢了……”
他似乎……对“逆易道”……非常……了解?!甚至……可能……打过……交道?!
“……他们……想要……‘坤元核心’……无非……是……想……借……助……大地……本源……之力……来……强行……逆……转……九……星……扰……乱……天……地……秩……序……”老者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至于……‘血……祭’……哼……那……是……最低劣……最……愚蠢……也……最……恶毒……的……法子……用……生灵……的……怨……念……和……污……秽……来……污染……坤……元……强行……扭……曲……其……属性……以……达到……他们……那……可……笑……的……‘逆……易’……之……梦……”
他的话,证实了林昭焕之前的猜测!也让两人对“逆易道”的疯狂和邪恶,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那……那他们……能……成功吗?”乌兰紧张地问道。
老者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难……”他吐出一个字,随即又补充道,“……但也……未必……不可……能……”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林昭焕怀里的羊皮纸。
“……关键……在于……‘钥匙’……和……‘时机’……”他意有所指地说道,“……林家……这……张……残……图……虽然……记载……的……是……寻……龙……定……穴……的……正……法……但……其中……蕴含……的……关于……九……宫……飞……星……和……地……脉……节点……的……奥秘……若……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反……而……可能……成为……开启……灾……祸……的……‘钥匙’……”
林昭焕的心脏狠狠一抽!难道……林家秘图的失传……和“逆易道”有关?!甚至……林家的某个祖先……也……
他不敢再想下去!
“……而……那……背面……的……邪……法……”老者的语气更加冰冷,“……其……核心……在于……‘血’……和……‘九’……这个……数……九……乃……阳……之……极……数……亦……是……变……化……之……数……他们……妄……图……在……某个……特定……的……‘九’……之……时……刻(比如……九运?或者……某个……九星汇聚的特殊日子?)……以……蕴含……特殊……力量……的……‘血’(比如……守护者……血脉?或者……某种……灵兽……之……血?)……为……引……强行……逆……转……九……宫……污……染……坤……元……从而……达到……‘逆……易’……”
老者的话,如同剥洋葱般,一层层揭开了“逆易道”那疯狂计划的核心!也让林昭焕和乌兰听得心惊肉跳!
特殊力量的“血”?守护者血脉?
林昭焕下意识地想到了……塔娜!那位昏迷不醒、拥有萨满血脉的鄂温克女子!难道……她……才是“逆易道”真正的目标?!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乌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前辈……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您……是……这里的……守炉人……您……一定……知道……怎么……阻止……他们……怎么……离开……这里……”她几乎是带着哀求的语气问道。
老者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低头看了看石臼中那已经彻底成型、散发着奇异光泽和浓郁药香的黑色膏状物,又抬头看了看外面那虽然暂时被阻隔、但威胁仍在的黑暗……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
“……吾……之……使命……乃……守……此……丹……炉……炼……此……‘镇……魂……续……脉……膏’……”他缓缓说道,“……此……膏……或……可……助……那……外面……的……木头……延……缓……石……化……稳……固……残……魂……但……治……标……不……治……本……”
“……至于……离开……”他摇了摇头,“……此……窟……早已……与……外界……隔绝……唯一的……‘生门’……就是……你们……来……时……的……那条……‘龙……骨……隧……道’……但……那里……‘龙……息’……尚……存……阴……魂……不……散……想……要……原路……返回……难……如……登天……”
“……而且……”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看向林昭焕,“……就算……你们……能……出去……又能……如何?‘逆易道’……布……局……已久……外面的……世界……恐怕……早已……暗流……涌动……凭……你们……二人……之力……螳臂……当车……罢了……”
老者的话,如同冰水,再次将两人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浇灭。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两人陷入绝望之际,老者却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他看着林昭焕,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极其……极其……古怪的……光芒?那光芒……有点像……恶作剧?或者……是……期待?
“……天……无……绝人……之路……”他缓缓说道,“……或许……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伸出那只枯瘦得如同鸡爪般的手指,指向了……石室角落里,那堆被乌兰之前翻找过、但并未太过在意的……破旧……藤蔓……篮子……
以及……篮子底部,那些……极其细小的、散发着青黑色金属光泽的……
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