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直进二堂,周济拂袖落座:“说说沪江寨的情况。”
聂从均抬眼,视线里的人有些模糊,却也很让他意外。
这人端坐在上,气度自然无双,可怎么看都像个刚刚及冠的世家公子,半分修罗阎煞的气息都无。
“这个……”聂从均嗫嗫嚅嚅的:“天晚了,不如督公先……休息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这话似要了他命,说完悄悄拽着衣领,气有些不稳。
周济松了茶盏,抬眸瞧聂从均片刻:“拖出去,砍了。”
聂从均以为听错,抬头就对上一双眼,他忍不住想,眼疾好了?怎的这双眼如此冷酷无情,只一眼就令他窒息。
厂卫脚步声走近,聂从均腿软的直接跪下。
“督公饶命。”
他跪地前行,一脸坚定:“督公随便问,只要是下官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下官不知的,也定然想办法去知道。”
周济似笑非笑,问:“那就说说,光州军为何同水师营不和吧。”
肚子里搜刮半天,结果却是别的考题。
“……要说具体不和的原因,下官也说不出个一二来。”聂从均挠挠头,有些为难:“无论是光州军,还是水师营,那都是来援助安州和华阳的,下官不好说些……唉。”
周济没了耐心:“拖出去——”
“不不不,唔……”
聂从均嘴被封住,他发懵的睁大眼,丝毫不知身后何时竟然有人出现。
“先打三十大板,”周济起身,微微低头靠近聂从均:“待事后,再细算。”
暮色四沉,府衙后院好些大夫走动,其中一人被带去官舍。
大夫搭脉后仔细观了周济面色,心中犹豫起来,不好随意出言,生怕冒犯贵人。
李三瞧着焦急:“怎么样?可看出什么问题了?”
“热症未消,服几副药便好。只是……日后……”大夫轻咳两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措辞。
李三皱眉:“日后怎么的?说清楚!”
周济睁开眼,正好同大夫视线对上,他揉揉眉心:“开药便是。”
大夫松口气,写好药方匆匆离开。
李三拿着药方上下看看,很是不放心:“督公,这人说话支支吾吾,有问题。”
眼看他不问清不罢休,周济就有些头蒙。
“你是打算将本督的事,昭告天下吗?”
李三正满脑子猜测,猛听这话,整个人僵住了。
“小的去抓药。”
里外静下来,周济抚着茶盏:“今日的信,本督来写。”
二月纠结一会儿,自暗处现身。
“公子要属下每日一述,事无巨细。”
“这样啊,”周济点了下头,不紧不慢道:“虽说你是沈清臣的人,可本督对你还是存疑,不若你去厂卫那,事无巨细交代一番再说。”
面巾下,二月神色有异。
滚字,如今这么含蓄了?
二月屈服的很快,毕竟公子交待过,一切以督公安全和意愿为主。
一碗药喝下,周济连吃好几块蜜饯才压下嘴里苦味,忍不住怀疑,这个大夫会不会真有问题?
不然开的药怎会如此苦?
外面起了动静,厂卫进来低声说:“光州韩将军,带着副将余涛前来请罪。”
“水师营呢。”
厂卫:“镇南王大怒,将今日参与斗殴的全数仗打一百,随后从水师营除名押回安南。”
韩青山吃了闭门羹,虽说早有所料,可心里仍止不住犯嘀咕。
传闻中周督公并非善人,他虽未见过,可也知晓不能得罪,更别提此番人家挂着‘钦差’一职来的。
临走想起聂从均挨打的事,韩青山思忖片刻,将伤药交给管家代为转赠。
余涛不明:“不探望聂大人了?”
“改天吧。”
韩青山翻身上马,扬鞭消失在黑夜。
天翻亮,厂卫就将安州,华阳和庐江寨消息送来。
周济粗粗过一遍,脑子却想到上都,想到沈清臣。
此前中立派以不满司礼监为由,企图将其撤下,甚至动了改制内阁的想法。
沈清臣乃内阁首要,从利益上来说自然不愿意,跟着他提出地方州府改制,也遭到了一应反对。
为何反对?
他们想动内阁削弱沈清臣势力,可沈清臣改制地方,也是削弱派系下部势力。
细数大燕多少州府,有几个在京无恩师,无族亲,无派系的。
安州藩台,臬司上门请罪时,周济并未拒见,客套的寒暄后,问:“怎就你二人前来,都司呢?”
徐庆重重叹口气,廉获起身道:“不久前,都司身染恶疾……去了。”
“哦?”周济挑眉,声音有些冷:“如此大的事,怎不报上去?”
不等二人答话,又问:“如今一应军事,谁在负责?”
“督公息怒。”徐庆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微微俯首:“事情发生后,下官立刻急报朝堂,怎知回信久久不到,为防止起乱,暂时由同知领事。”
周济一语不发,廉获眼珠子一转:“兵部定然是收到消息的,只是为何没报督公……就不得而知了。”
祸水东引,倒是会挑人。
周济一时觉的自己和沈清臣可怜,身上指不定有多少锅是下面甩来的。
“沪江寨的事,两位大人怎么看?”
徐庆:“非是下官不作为,实在是……唉。”
“寨子里虽说都是逍遥王的人,可下面分三方势力,主要管事的是一个叫吴镇的,他手下那些人个个彪悍凶猛。其下两人,分别是侠匪赵公良,土匪刘喜。”
“事情发生后,寨子里的富商,百姓和货船都被扣押,只要有围攻的动静,吴镇就会将百姓拖出来,悬挂城楼上活剥……”
徐庆吸口气,继续道:“沪江寨,水路峡口,养育的不只是过往商人,也有周围各州府县的百姓。吴镇剥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有家有口的。”
“为防止扣押的亲人被杀,那些家眷联合形成一条线,牢牢守在寨子外,这也是韩将军跟百姓发生冲突的原因。”
话到此处,徐庆,廉获齐齐叩头:
“下官实无能为力,请督公降罪。”
周济相继扶起二人,宽慰道:“莫慌,此中事本督已知晓,定会妥善处置,不辜负两位爱民之心。”
“只是……”徐庆满脸愧疚:“唉,怪下官无能,不仅连累韩将军,还连累了聂大人。”
周济满脸疑惑,不明所以。
廉获试探道:“昨日,聂大人挨打,”
周济似回过神,拍了拍两人肩膀:“两位莫自责,聂大人并非因此,而是他——”
徐庆,廉获一颗心提起来,齐齐望向周济。
他似笑非笑:“他懈怠,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