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庆,廉获不仅没被问罪,甚至还得东厂护送安然回到安州。
这让聂从均忍不住叹息,同时产生了怀疑。
眼里揉不得沙的周督公,何以会被二人巧言花语给糊弄。
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春阳被遮,聂从均才惊觉眼前站着一人。
“督公——”
周济按住他肩膀:“聂大人负伤,这些虚礼就免了。”
聂从均嘴唇蠕动几许,讷讷着:“多谢督公。”
周济不觉失笑,嗓子溢出干痒,转头捂着轻咳两声。
“本督叫人打了聂大人,如今恶人仗势,反得一声谢,呵。”
不知是嘲讽,还是冷笑,却让聂从均面慌心惊,摸不清这位祖宗到底何意。
“督公打的对,打的好,是下官失职失察,有负圣恩,有失朝廷。”
官场客套话,周济听的甚多,可听聂从均说来,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
“圣恩也好,朝廷也罢,这都是后话。眼下有一难缠事,还得聂大人出主意才是。”
聂从均迟疑片刻:“督公英明神武,下官怕是——”
“水师营和光州军在城外动手,此事可大可小,只是如今对阵当前,若是轻拿轻放……怕是难以服众。”
“依聂大人看,该如何才好?”
周济切断聂从均的推诿,直接将事情摆到台面来,支颐着头,静静望着他。
“这个……”
聂从均不可控的脸色发白,许是伤口疼得,许是心慌,冷汗贴着额头,同主人的心一样,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一声嗤笑,打破许久沉寂。
那位周督公已起身向外走,他背影坚秀刚直,丝毫看不出半分奴气。
是了。
他是周督公,司礼监一把手兼掌锦衣卫,更是天子最信赖的人,
如此,岂会受人差使。
可他——也是阉党之首,与虎谋皮,焉能长久!
下人打起帘子,明媚的春光渡在周济身上,照的他眉眼生辉。
“等一下。”
聂从均深呼吸一口气,对上周济平淡无波的视线:“督公,此事得解决。”
周济似不意外,露出几分真实的笑容。
韩青山连周济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一顿斥责,随后由厂卫护送,回光州等待朝堂的处罚。
余涛愤而不解,快马在官道追上。
“将军。”
韩青山见到他,神色有些微妙:“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莫要再给人话柄。”
余涛勒紧缰绳:“将军,这阉奴——”
噌!
他喉咙的话音被剑鸣惊住,厂卫的刀已出鞘,恶目紧锁余涛,只等一字便下屠刀。
韩青山摆摆手:“别介意,他一时口误。”跟着靠近余涛:“虽说本将折返光州,可这还有妙儿,你定要与她同进同退,务必……解沪江寨之危。”
言尽于此,韩青山急马离去。
余涛气鼓鼓回到营地,见韩妙跟个没事人一样,更是气上心头。
“大将军是何身份?周济一来就将他打回光州,真是欺人太甚。”
韩妙不轻不重的应了声,接着继续擦拭手中的剑。
“你……”余涛眼里闪过轻蔑:“亏的将军夸你血性,到底是个女儿家,若是个男子……哼。”
其意,不言而喻。
韩妙掀开眼皮,冷冷的:“你倒是来劲了,这事难道不是受你挑拨吗?”
“什么?”
余涛浑身一僵,眼瞪的老大。
韩妙收剑,咧嘴笑的阴沉沉。
“那日,在你眼皮子下两军发生冲突,当时怎么不阻拦?如今上头怪罪,我爹都替你担了,你还不愿意?”
“既如此,自己怎么不去请罪,让人把你打回光州啊?!”
余涛脸上青白交替,韩妙却面子里子一点都不给他留。
“是,你比我资历深,也比我年纪大,可如今这里是我说了算,你再倚老卖老,看周督公饶你不饶。”
至于是男是女,韩妙从来不屑辩驳性别之异。
战场上,只有战斗和活下来的勇士,没有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凡是讥讽她女人的,大多都活不下来。
毕竟,自大比敌人更致命!
华阳线报,由暗卫一路马不停蹄送到宫里,抵达沈清臣手中。
彼时,御书房一片混乱。
全因乌达托克到京,提出两国邦交联姻的想法。
主战,主联姻,将朝堂上原本平衡的局面打乱。
也以此为分界点,形成了新的对立。
唇枪舌战里,沈清臣一语不发起身出去,诸臣戛然而止。
春风本暖,这会儿却如丝缕寒气,裹着沈清臣心口,肺里,搅的他五脏六腑发疼。
是真的病了,还是虚张造势……
且,周济戒备心如此强,何以会在华阳找个大夫看病?
随行厂卫,哪个不是多技在身,轮得着一个乡野大夫去?
沈清臣想到一种可能,不由咬牙切齿,从喉咙溢出两个字:“疯子!”
转头安排下去,一颗心始终提着。
武功再好的暗卫,都没他在跟前安心。
“呦,这是商量出来了?到底是联姻,还是战啊?”
帘子打开的空隙里,小皇帝懒洋洋的声音飘来。
诸臣左看看,右看看,却无一人回答。
小皇帝打量一圈,随后落在刚进来的沈清臣身上:“沈大人,你说。”
分列左右的大臣,齐刷刷看向沈清臣。
这才反应过来,争执半天里,似乎这位内阁首辅并没表态。
沈清臣走到御案前,凭借身高优势轻松俯视小皇帝。
“依陛下看,是联姻还是战?”
小皇帝露出迷茫和无辜,沈清臣面上温雅谦和,可眼底却着实发冷。
小皇帝这副模样,曾无数次哄骗周济。
不知周济被其一句话成众矢之的时,可还会有怜悯和心软。
“陛下不日便要亲政,此间大事亦要上心才是。”
明明他语调温和,同往常无异,可小皇帝就感觉脖子发冷。
中立派远比小皇帝本人更激动:“陛下超纲独断,臣等谨听。”
周党,沈党此时安静如鸡。
唯有中立派,为联姻一事激昂奋发。
似乎认为联姻就能平天下大乱,安万民之邦。
事情一时讨论不出结果,到点一众大臣陆续离开御书房。
“沈大人,过些日子是先帝忌日,不知是否告祭先帝,陛下可行选后大仪?”
王纯语有试探,虽说方才提了陛下可亲政,但只要内阁首辅和司礼监没有放言放权,陛下亲政就只是一句笑话。
沈清臣笑道:“陛下乃万臣之君,何当如此。”
王纯蹙眉:“那周督公……”
沈清臣瞥他一眼,对于王纯心里那点算盘一清二楚。
“内阁管不着司礼监,且就算陛下亲政,司礼监也是陛下的。”
拨云见雾,一块巨石又压上王纯心头。
陛下亲政,对于司礼监而言并无削弱,反观内阁和朝堂,却不好讲。